在金昔父亲的盛情挽留之下,本就漫无目的旅行的我答应暂时留在这栋房子内小住。
而他也亲自领着我前往二楼的客房安顿。
在我将手轻轻放在楼梯扶手上准备跟随他上楼的那一刻,突然间听到楼上传来一声尖叫,虽然声音维持的极为短暂,却显得那么的凄厉,那种瘆人的程度就好像有人突然在耳朵旁吹唢呐一样,让人从头皮到脚底一阵发麻。
我将目光转向了背对我位于楼梯上方的金昔父亲,他在听到声音之后也明显停下了脚步,整个楼道之内静的令人难以呼吸,我甚至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去问有关于这尖叫的一切。
他缓缓转过身,依旧是面露慈祥而又憨厚的笑容,对我满怀歉意的说道:
“不好意思,我太太精神状态不是很好,一直在家里静养,偶尔她的情绪会失控,刚刚没有吓着你吧?”
我表情略显僵硬的摇了摇头,什么也没有说,因为我不知道该如何去接他的话,所以只能用沉默来作极为勉强的回应。
金昔父亲也没有过多解释有关于他妻子的事情,而是再度转过身,领着我朝二楼走去。
在走到二楼楼梯口的那一刻,我忍不住还是斜头向右上方三楼楼梯扶手的方向仰视而去,凭借着灵敏的听觉,我十分确定方才那声音,是从三楼传来的...
三楼的光线并不强,看起来很幽暗,就好像那看不到底的深渊一样。
在将目光移回来的过程之中,我无意间发现发现二楼右手边第二间房的门是微微敞开着的,而从那缝隙之中,方才在二楼和我照面的金昔表哥,目光紧紧钉在了我的身上,虽然他意识到我发现之后就缓缓将门关上了,而房门也自然而然的阻隔了我们二人的视线。
但方才他凝视着我的目光,却令我感到格外的不自在。
傍晚六点左右,正在房间里随手用铅笔在折叠板上画着什么的我,听到了房门外传来了敲门声,我放下了手中的画板走到房间门口将门打开。
站外门外的人,正是不久前对我投射出不是很友善目光的金昔表哥:人九。
他冷冷的瞥了一眼我之后,转而用同样冰冷的口吻对我说道:
“姑父让我通知你,下楼吃饭了...”
“哦,谢...”
还没有等我礼貌性的向他道谢,人九便直接转身离开了。
稍微收拾一番之后,我走出了房门沿着楼梯扶手来到一楼餐厅。等我下来的时候,金昔的父亲、舅舅以及表哥人九都已经坐在狭长的饭桌之上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名年龄与金昔父亲相仿的中年妇女,就坐在金昔父亲的身旁。
她并没有抬头正眼看我,而是低头用汤匙在碗里均匀的来回搅拌着,毛躁而又微卷的头发遮住了她鼻尖以上的部分。
我直觉上推断,这可能就是金昔的母亲。
“快坐吧...”
金昔的父亲伸手朝着人九对面的空余座位,对我说道。
“麻烦你们了...”
我礼貌性的冲他点了点头后,坐在了他所指定的位置之上,随后金昔的父亲对我再度表示感谢之意:
“我听金昔说了,你们是在船上认识的,她怀着身孕有很多的不方便,一路上多亏有夏先生你照应,想必你们这一路上一定很劳累了,这里也没有什么好招待的,希望你不要嫌弃。”
看着满桌平常老百姓都无法去想象的山珍海味,我再一次感受到了金昔家族的富有。
对我来说唯一比较熟悉的金昔并没有出现在饭桌之上,金昔的父亲似乎也察觉到了我似乎想要询问金昔的事情,于是便主动开口解释道:
“金昔比较劳累,在房间里休息,所以晚饭就不下来和我们一起吃了。”
我也不便过分去问有关于金昔家里的事情,只好低头吃自己的东西。
而整个饭桌之上也不曾有任何的交谈,唯一能够发出声音的,只有那些餐具碰触摩擦所发出的清脆瓷器声,还有那各自节奏不一的咀嚼声...
此时,我开始有些后悔来到这栋房子里了。
回到房间后,我关上门静静的躺在床上,看着线条纷乱而又奢华的天花板。
由于交谈和接触的机会实在太少,我实在搞不懂这一家到底是怎么回事,似乎除了金系的父亲和舅舅之外,没有一个看起来是正常的...
我在心里暗暗决定,等都天亮之后我就离开这里,和本就不该有所交集的这家人彻底切断所有的关联,重新回到我那漫无目的的旅程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过了很久,因为在客轮上那无时不刻的摇晃,使我对平稳的睡眠有了久违的依赖感,躺在床上的我不知不觉开始有了睡意,意识也开始渐渐麻醉了,可就在我即将要彻底进入睡眠之际,房门再度传来手指关节敲击的声音。
我从床上起身,走到门边扭动着门把手将其拉开。
站在门外的人,依旧是不久前唤我下楼吃饭的人九。
“我可以进去吗?”
令我感到惊讶的是,我在心底里认为对我有排斥感,甚至可以说是敌意的人,居然会主动来找我,并且还要进入我的房间。
没有理由阻止他的我,微微侧身让开了道路,而人九则面色凝重的走了进来。
我将门关上的同时,也开口询问他的来意:
“有什么事吗?”
人九走到窗边,背对着我凝视着窗外漫无边际的黑暗夜色,张口发出了极为低沉的声音:
“你为什么要送她回来?”
这个问题可以与初次见面时他对我发出的质问相呼应,而我似乎也终于抵挡不住心中的疑惑,反口问道:
“我在船上看着她一个人,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是不亦远行的,更何况还要坐船,她是发生了什么事吗?你们...为什么不阻拦她做这种危险的事情呢?”
面对我的提问,人九并没有立刻作声给予任何回应,而是从口袋中掏出了烟盒,抽取了其中一支叼在了双唇之间,在打火机发出清脆的声响之后,一束清幽的火焰点燃了烟头。
此时我房间是开了灯的,但比起顶上那装饰华丽的水晶吊灯,人九那燃起烟头所发出了一点红光,反而更加引起人注意。
他的双唇微抿,在发出深沉鼻息的同时,两道烟雾也自然而然的从鼻孔之中喷涌出来,还没有等香烟抽到一半,他便将烟蒂随手扔在了地板之上,用脚将其捻灭。
而我在这段时间内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就这样静静的站在原地,等待着他的答复。
他转过身来开始正视我,隐藏在浓密顺直刘海之中的双眸,令我感到有些不安和忐忑:
“看样子金昔她什么都没有和你说,那我就放心了。如果她当初肯听我的话,事情可能就不会到今天这个地步了...”
我没有听懂人九的话,而他也没有进一步要和我讨论的意思,而是直接从我的身旁走过,在伸手去拉门把手的时候,他的动作突然停止了,背对着我的他微微侧过脸对我说道:
“我建议你尽快离开这里,就当从来没有和金昔认识过。她不是你能够碰触的存在,同样的事情,我不想再发生一次...”
原本内心就是如此打算的我,却因为人就得这番话而开始动摇了,不知为什么我内心有股想要进一步了解金昔的冲动,但与之相比,我更加在意的,是人九方才对我说的另一个细节,所谓“同样的事情”,到底指的是什么...
就在这时,三楼传来了很响的声响,好像是什么东西被推倒了。
若是仅仅如此的话,我还不至于大惊小怪,可是很快便传来了一个女人凄厉的嘶叫声。
人九的反应明显比我快许久,还没等我看清他脸上浮现出的惊愕神情,他就把腿朝着楼梯口冲了过去,而不明就里的我也本能的跟了上去。
声音是从三楼走廊右手边房间内传来了,屋内满溢出来的灯光提醒我们门是敞开的。
等我们快步赶到房间门口的时候,屋内的景象顺便让我惊呆了:
屋内乱作一团,书籍、装饰品、椅子横七竖八的瘫倒在地,更令我难以置信的是,金昔就这样靠在床头斗柜的门板之上,表情非常痛苦。
我可以清晰的看到她的右手在木地板上抓着。
而令她如此痛苦的原因,就是有一双手正死死地掐住了她的脖子,让她无法呼吸。
那双手的主人,居然是她的母亲...
她好像真的发了疯,万分狰狞的表情已经显而易见的失去了理智。
人九虽然看到这一幕也很震惊,但目光在他脸上无意间瞟过的我,却感觉他对眼前情景的震撼程度,远远比不上我。
再度比我率先做出反应的他,一个叫箭步冲到了她们二人的面前,试图将金昔的母亲拉开,可往往发了疯的人力气是很难估计的,尽管人九这样的七尺男人也很难将她拉开。
我见状连忙上前帮忙,用尽力气才将她紧紧掐住金昔脖子的双手拽开,在期间完全发了疯的她还咬住了我的手背,不过此时的我顾不了那么多。
没有了双手与金昔的连接,人九终于将金昔的母亲连拉带拽的拖到了安全的距离。
逃过一劫的金昔几乎已经翻起了白眼,脱离生命危险的她就这么坐在原地粗声喘着气,若是我和人九再晚来一步的话,可能就来不及了,而我这个时候也方才意识到自己的右手传来了灼热的疼痛感,低头一看才发现,原来我的手早就已经被鲜血所染红了...
闻声赶来的金昔父亲和舅舅,看到已经狼藉一片的房间,又看了看惊魂未定的我。
这时人九已经回到了金昔的身边,伸手轻轻按住了她的双臂来安抚她的情绪:
“别怕,已经没事了...”
尽管人九这样如人之常情般的安抚金昔,可是不知为什么,我从金昔的双眸之中,完全看不到任何的恐惧,似乎刚刚即将踏入鬼门关的人,并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