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过了几分钟,数量十倍于警员的暴民们就把黑衣黑靴的制服人悉数淹没,集市上的情况马上陷入失控:杀红了眼的暴民们开始无差别地攻击群众,只要看到头上没有红头巾的,马上就对其棍棒相向。趁乱跑到集市边小巷里的阿水见状早吓坏了,赶紧拉着女友的手往郊外贫瘠的耕地方向跑去,不一会就越过水田,上到了旱地,而身后,也陆陆续续追来了红头巾。
还等什么呢?阿水见状早拉了女友,跟着几个慌不择路的群众,接二连三地冲上了水田边的土路。
“轰隆!”
爆炸声十分突兀,瞬间就剥夺了阿水的听觉。待他反应过来时,前方的一个越南老人瘦骨嶙峋的身躯已经散发着血花被炸得四分五裂,一条胳膊,也无力地从阿水眼前划过一条绝望的弧线,重重地砸在他脚下。
身后,却是疯狂了的红头巾们丧心病狂的扫射——周围,又有几名同行的商人倒在了地上,其中既有越南本地的商贩,也有阿水熟识的边城货郎……
往前,是密密麻麻的地雷阵,身后,则是凶神恶煞的暴民。阿水一瞬间迷茫了,他生平第一次感到了命运的无力,只恨自己没有本事,不能带给身边这位生长在这动乱国度底层的女人平淡无华的幸福。
然而,正是在这危急万分的关头,阿水的爱人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暂时失聪的两人就在这静谧的喧嚣里凝望了对方几秒后,在彼此的笑容里义无反顾地冲进了九死一生的雷区——
“轰!轰!隆!”
阿水虽然听不到声音,但从周围飞溅的土石和四散飞起的残肢,以及脚下震颤的大地,还是能通感出四周雷鸣般的爆响。只是他嗡嗡作响的脑袋里哪里还有闲暇顾及这些,漫天血染的沙尘中,他一双眼睛只紧紧盯住那土路的尽头,心中不住地祈祷着奇迹的发生!
十米、五米、三米!
眼看生路就在面前,阿水只觉背后被气浪猛地往前一推,身子已经冲上了云霄,脑袋猛地感到一阵刺疼,身体瞬间失去了知觉,意识也在慢慢流失——他对她最后的记忆,就是那火光中凄美的回眸一笑,以及,他之前刚帮她扎到发髻边的那丛白色水石榕淡淡的暗香……
最终,幸存下来的阿水永远失去了左耳的听觉,右耳的听力也只有常人的百分之五十。多年后,估计是扎进脑子里的弹片损害了他的感觉神经,他的味觉和左眼的视力也开始变弱。不过,好消息是,他的鼻子一直都能闻到那记忆中白色水石榕的香气,不仅如此,空气里很多微弱的气味,他都能一一辨识出来,小到几公里外山茶的芬芳,大到边境集市上榴莲的浓香……或许,这就是来自她的馈赠吧。阿水时常想,要是当初让她跑在自己前面,或许活下来的人就是她了。只是,人生没有假如,生命没有返程,她为他挡了大多数地雷的弹片和爆炸的冲击,才换来了他今天的苟活。这样的话,用阿水自己的话来说,他可是背负了两人份对幸福的眷念,所以他无论如何也要活下去,直到生命的尽头,才可以把经历过的精彩故事讲给她听。
听阿水声泪俱下地说完他的往事,我虽然还是有些半信半疑,但对他的敌意已经减弱了几分,又一听他自称鼻子比狗还灵,心中马上燃起了希望:照这么一说,我要是能找到阿霞拉下的一件半件带有她气味的物品,或许,靠阿水的超常嗅觉,搞不好就能找到阿霞的所在呢!
把这想法跟琳达一说,她倒也没有什么异议,马上拔出枪把那恢复了猥琐模样的阿水赶到了我身旁,妩媚地坏笑着对我说道:“何必多此一举,你跟那丫头这么亲近,身上难道没有一丝她的体味?趁着还没下过雨,气味的话,林子里应该还残留有一些。”
我闻言一惊,随即也感觉无法反驳,毕竟这一个月以来,我跟阿霞的确早就超越了彼此,道门典籍都有记载,多次缠绵过的道侣,体内都含有对方的气,这么说来,身上带有一些对方的气味又有什么不可能呢?于是,我只好忍住恶心,让那猥琐的阿水凑近我,吸着鼻子来来回回地一番猛嗅。这一来倒好,他有没有在我身上找到阿霞残余的体味我虽然不得而知,然而我却先受不了他身上混杂了蟒蛇腹内消化液的腥臭,以及集合了汗臭和淤泥腐臭的气味。好不容易挨到阿水眯起眼睛,点头表示找到了空气里残留的微弱痕迹,我已经一头栽倒在地,趴在草丛边干呕了起来。
跟着阿水绕过沼泽,拐了一大圈往老山脚下走去,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希望你这反复无常的混蛋,这次不要让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