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悄深，燕破岳和凌寒并肩而立，望着数丈外的暗黑如伏兽的巍峨城墙。
凌寒道：“此处曾是大邺故土，若是进城后遇到不平事，你切莫冲动行事。毕竟这里是北梁，比不得贺兰城。”
燕破岳柔声道：“你将我看牢了便是。”牵起她的手，两人趁着夜色，往城楼下奔去。
凌寒之前的轻功只能说平平，这一路得燕破岳手把手的教导，亦是大有进益。两人悄无声息的贴在城墙根下。
城楼有五丈高，两人单凭自己的内力，都跃不上去。燕破岳打了个手势，凌寒点点头，两人同时纵身跃起。
待跃到两丈高，凌寒已是力竭，燕破岳一脚踏在她肩头，借力又跃起三丈多高，稳稳落在了城楼上。
凌寒直直坠下落地，等了片刻，便见一条长绳沿城墙抖落。她攀援而上，刚跃上城楼，便被燕破岳搂进怀里。
“心疼死我了。”他低声狭促道。
凌寒忍着笑，只见前方几名士兵垂眸靠在城垛上，不知是睡着了还是被他点了穴。两人相携跃下登城道，未惊动任何人，潜入了城里。
天明时分，燕破岳和凌寒走在街头，对望一眼，俱是笑意盎然。
燕破岳穿着件灰色织锦上杉，与大邺类似，也是宽袍长袖，宛若层云叠嶂、姿容翩翩。腰间束一根青带，更显腰身窄瘦有力。却不是大邺常见的袍子，而是条利落的黑色长裤，愈发显得身体修长挺拔。
凌寒的女装与他类似，湖绿上衣、暗色长裤，腰束得极紧，连她这柔弱的长相，都显出几分飒爽。
满街人都是如此穿着，放眼望去，整个城池显得生机勃勃。
蒙州，当年大邺割让给北梁的国土之一。凌寒和燕破岳原都以为，踏上这片沦陷的国土，会看到焦土遍地、民不聊生。未料逛了半日，未见任何不平事，只见热闹和安详。即便在一些老人脸上，也未看到亡国奴的痛楚。
“莫非……他们将大邺子民都迁去了别处？”凌寒迟疑道。
燕破岳摇头，他听见不少人说话带着大邺口音，显然曾是大邺子民。
两人行到一处面摊，一碗面才一文钱，比当日凌寒的面摊还要便宜一半，可见民生安泰物价低廉。
两人正警惕的吃着面，忽见一个彪壮大汉走过来，嘭然坐下：“一碗羊肉面。”
老板笑嘻嘻走过去道：“王五，你已经赊了五碗面了，小本生意，不可再赊账了。”
大汉面颊一红：“明日我领了工钱，便补给你。”
老板还是不肯，那大汉怒了，一把抓住瘦弱老板的衣领：“我说了明日便补给你！”声如洪钟，震得人耳朵发麻。凌寒按住燕破岳的手腕，他嘴角微弯，示意自己不会多管闲事。
未料旁边却有人冲过去劝架，还不止一个。吃面的、卖包子的、还有路过的行人，几个人都冲过去。
“有话好说，动什么手啊！”
“就是，快放了老板。王五，你别欺负老实人……”
众人三言两语，王五红着脸松开老板。旁边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丢下一枚铜钱，对老板道：“他没诳你，明日便领了工钱。王五，明日记得还我钱。”王五点点头，闷闷的朝老板做了个揖。老板也有些不好意思，飞快的端了碗面过来，上面还加了个蛋。
众人散去，早市又是一片和谐。
燕破岳自小到大，见惯了恃强凌弱，还从未遇到如此和谐的场景，不由得笑了：“这些人很好。若是天下人人如此，哪里还会有什么纷争！”
凌寒喝了口面汤，道：“我以前也到过一个地方，那里的人跟他们一样，很和善。我以为不会有第二个这样的地方，却原来今日碰到了。”
“以前？哪里？”
“宝鸡。”
“宝鸡？从未听闻。”燕破岳挑眉。
凌寒笑而不答。
两人又在城中行了半个时辰，还真没遇上任何不平事，处处一派祥和。倒叫燕破岳这满心家国故土的大侠毫无用武之地。傍晚的时候，燕破岳问了当地人，便带凌寒寻到了一处有名的饭店。两人要了个临湖的二楼雅间。正值初夏，冰湖初融，碧波清寒，岸边垂柳迎风荡漾，湖光山色静美宜人。凌寒倚在栏杆上，望着广袤的原野，听到湖边行人的欢声笑语，只想起四个字：天下太平。
燕破岳贪杯，小二一送上当地美酒，就抱着喝了半坛。此时酒意微醺，他抬头便瞧见凌寒。晚霞金黄灿烂，她纤柔的腰身也镀上一层金边，玉一样细致的脸庞，蒙蒙的越发柔弱可爱。
燕破岳平生第一回连酒都顾不上了，缓缓走过去，将她拦腰一抱，埋头就要亲。
凌寒挣扎：“别人会看到的！”
燕破岳抱着她便往雅间里退，顺势将她抵在墙上十指紧扣，咬住她的唇，嘴里的酒便灌了进去。凌寒呛得咳嗽，他咬住她的舌尖，任酒液在两人唇舌间流淌，一时分不清是她的香味，还是酒的香味。
正亲得如胶似漆，燕破岳忽的停住，缓缓回头。
凌寒一愣，凝神静气，也听到了声响。
燕破岳察觉到门口的人已经站了一会儿，只是他方才意乱情迷，才刚刚发现。他将凌寒挡在身后，低喝道：“阁下既已来了，何不现身？”
凌寒也暗自提气。
片刻后，门被推开，清风灌入，一个削瘦的黑衣人默默走了进来。清秀而苍白的脸庞上，漆黑的眸色寒气逼人，薄唇却暗红如血。
他完全不管燕破岳和凌寒的惊讶，径自在桌前坐下，端起酒、闭上眼：“继续，我等。”
燕破岳牟然失笑，松开凌寒走过去。
“十三！”凌寒惊喜的跟上前。
裴十三这才睁眼看着他们，眸中笑意一闪而逝。
凌寒望着他，阔别一年，他竟似全无变化。唯一的不同是，穿着北梁的服饰。
“你怎会在此处？苦堂又有任务？”燕破岳拍拍他的肩膀，裴十三抬起手，两人手掌在空中有力交握，燕破岳这才坐下。
“街上看到你们。”十三答道。
凌寒明白过来，她跟燕破岳在异国自然毫无顾忌，招摇过市。大概恰好被十三撞见，尾随过来。她贴着燕破岳坐下，小声补充：“那个……他也是北梁人。”
当日他说“我跟他一样”，不正是说，自己跟燕鸿鸣一样吗？凌寒当时还不太明白，后来仔细一想，虽然这个事实匪夷所思，却是最合理的推测。今日在北梁见到他，自然谜底揭晓。
燕破岳长眉微挑，脸色一沉：“当真？”裴十三点点头：“真。打不打？”他一跃而起，拔出长剑，脸上隐有喜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