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凑在一张办公桌前,交谈的声音都放得很低。
“和您预测的一样,他从‘七月流火’出来后,特地从另一条路离开,并没有直接回家,反倒是去了另一个地方。”
裴栀南轻哼一声。
她果然没猜错。
怎么说她认识沈鹤这许多年,也不是白认识的。
沈鹤这个人看似君子谦和,实则心眼最多。
平日里和他相处,总觉得他随性洒脱,常常会让别人不由自主的放下戒心,可就是这样才可怕,他永远清醒,永远都在盘算和计划,从来没有真诚的一颗心,没有任何计较的去看一个人。
哪怕是当年的姐姐。
上学时,有段时间她特别迷恋追星,好几次翘课去线下见面会,但离校是需要家长签字的,她便拿试卷和成绩单给沈鹤,骗他替家长签字,避免被父母责骂。
她一直以为自己顺顺利利瞒天过海,可当期中成绩下来,她倒退一百多名,学校请家长来谈话时,她才从父母口中得知,这些天她的所作所为,全家每一个人都清楚,是沈鹤稳住他们,让他们不要戳穿,只需等待一次大型考试,只要成绩下滑了,她会比所有人都要紧张和羞愧。
沈鹤当时的原话是,让她结结实实摔一跤,就知道自己这条路走的对不对了。
那时,父母都在夸赞沈鹤的睿智和细心,只有裴栀南自己心下生寒。
她前前后后让沈鹤帮忙签了十多次名,他次次都照做,还安抚自己这次没考好没关系,遇到难题不会做也很正常,他宽宏大量的配合着她演好每一场戏,甚至还帮她打通了学校门卫,以至于很多时候她签好了单子,忘记带在身上,保卫处的大爷也将她放了出去,还提醒她多多注意身体。
她气急败坏的去找沈鹤,问他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在骗人的。
沈鹤却说,从他见到她的第一刻起,他就知道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不撞南墙不回头,是天生的犟骨头。
她记得清清楚楚,那天,沈鹤说,“不过现在好了,你以后再做这种愚蠢的决定时,你就好好想想今天,想想所有亲你爱你的人都在陪着你演戏,他们都在期待着你这一个错误决定的下场。”
她听到这话时,原本三尺高的怒火,瞬间被冻结。
她只觉得他可怕。
他太了解自己了,哪怕是这一刻从他的嘴里说出这种近乎恐怖的威胁,都是出于他对自己的了解。
裴栀南要面子,从小就是,只要让她想到,所有人都知道真相,却还要陪着她耗,等她落败,等她受挫,然后再跳出来告诉她,只有她一个人被蒙在鼓里,她就会觉得浑身都羞臊难当,只想离开这个世界才好。
或许这在成年后的裴栀南来看,也不过是少年时期的一件小事,可要知道,当时的沈鹤也不过是个即将成年的孩子。
他施加在自己记忆里的阴影一直都挥之不去。
她曾经撒着娇跟姐姐抱怨沈鹤这人城府太深,不是个好东西,姐姐却只是笑着摸她的头,跟她说,这些她早就知道了,可沈鹤就是这样的人,喜欢一个人,就要喜欢对方的全部,哪怕是他不够光明和正义的一面。
所以,她从那时就明白,想要和沈鹤平等的面对面对话,得到他的尊重和正视,那就永远不要相信他展露给你看的那一面,你要想到他可能会想到的全部,这样,他才会多看你一眼。
但也就仅此而已。
裴栀南从回忆中清醒过来,可见面前的邢凯还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不免皱了眉头,接过先前的话题,“他去段思明的酒店里,找到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信息吧?”
邢凯咽了咽口水,缓慢地点着头,他将手里的录音笔推道裴栀南跟前。
这里面是沈鹤他们会见段思明全过程的录音,包括后来回家时他们在车上的交谈。
裴栀南听到段思明承认自己知道情色交易的背后,还有着掩人耳目的违禁品交易时就摘下了耳机。
“这个事……不能报道。”
邢凯的双手还在发抖,嗓子也在发颤,可他像是在极力压制内心既恐惧又兴奋的情绪,低喝道:“为什么不能!这一定是一个能轰动全社会的独家,我们比所有媒体都要早!都要快!”
裴栀南摇头,“这是段思明的片面之词,我们没有证据证明他言论的真实,如果新闻不为求真,那么我们和搬弄是非的营销号有什么区别。”
思及此,邢凯的情绪这才缓下来了些许,“那段思明提到他们都有尝试过违禁物品这一段,总可以如实报道吧。”
“抱歉,邢凯,逐浪和华音现在是战略合作伙伴,处于双方利益的考量,我们不能毁掉段思明,至少不能是由我们来摧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