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福竟有些不敢看徐启,含糊两声,蹲在门外头,大口吃起来。
天快黑之时,徐启那间破窝棚里,酒菜已摆了起来。
歪歪扭扭的桌子边,徐启正与老魁推杯换盏。另一边坐着的常福,却一脸局促。
屋外,卫湘君正大显身手,在老魁帮她起的土灶上做了两个小菜,此时又蒸上一锅黄金饽饽。
“在下信徐将军人品,这回我同大姑娘一块过来,也是想拜见您。”
平日里并不多话的老魁,今儿却说了不少。
“听老哥这席话,我心里舒坦多了。当年咱们浴血杀敌,何等快意!可我如今困在渭西,前事种种如梦一场。有时一觉醒来,竟不知身在何处。”
卫湘君侧过头,隔着半开的门,听徐启的牢骚。
这话,徐启不会同她说的。
前世的须陀山,那个似乎认了命的苦力徐五,常常一个人坐在半山的大石上,遥望着远方。
他是在等人,或是说,等着翻身……
也不知现在的他,可还会如此?
“老魁叔喝多了!”
边上有人突然出声。
常福不知何时走了出来,正给卫湘君的灶里添柴。
“到这会儿还恨他?”
卫湘君问道。
常福迟疑一下,没有吱声。
“徐启这人吧,毛病多得很,可有一点好处,他不说假话。”
“他也没跟兄弟们说实话。”
“他若当初告诉你,自己是梁国人,想在蓟北生根发芽,你还会当他兄弟?”
“既是梁国人,跑咱们这儿做什么?”
卫湘君也没法劝了,索性问了一句,“打算何时回去?”
“秦将军派我跟着大姑娘,自然要一块走。”
“也是难为你了。”
卫湘君摇头,伸手揭开了锅盖。
腾腾的热气“扑”地冒了出来,带着一股麦香。
常福用力抽抽鼻子,“好久没吃到这么好的饽饽了!”
“军营里的粮食不够?”
“倒也不是,伙夫们的手艺太差,还不如楚姑娘做得好吃。”
常福在卫湘君跟前,偶尔也会露出孩子的淘气,此刻抓起一个滚烫的饽饽,又舍不得扔,在原地直蹦。
“哪位楚姑娘?”
“就是那个……”
常福眼皮子抽了抽。
两人对视一眼,卫湘君明白了。
“咱们岳家军,我头一个佩服的,是已然故去的老将军,那才是真正的盖世英雄;另一位便是您,我比谁都看得清楚,徐将军就想靠自己本事闯出一番天地,没有他们说的那些花花肠子。”
老魁声音又传出来,“当初老兄弟在一块吃酒,提到徐将军,都说您绝非池中之物,必有冲天之日。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何时徐将军再披挂上阵,我老魁愿为马前之卒。”
“多谢!只我没这机会了,谁会让一个梁国人带蓟北的兵马。”
窝棚里,忽然间安静了下来。
卫湘君看向常福,“楚姑娘到底怎么进的军营?”
对那一位,她实在好奇。
按理说岳无咎成日忙于御敌,不可能有风花雪月的机会。
常福眼神明显闪烁了。
“你是亲兵营的人,看得出,岳将军信得过你,这事儿别人或许不知,你绝对一清二楚。”
卫湘君连诈带哄,“你可是叫过我师姐的,如今长大了,倒同我隔着心了?”
灶火之下,常福的脸变得通红。
卫湘君还在循循善诱,“你也知道,我在平阳镇遇到了可疑之人。就怕有些人打不过岳家军,便想用那些龌龊的手段。你们男人心粗得很,突然冒出来一个女人,如何没一点怀疑?”
“楚姑娘不是细作!”
常福赶紧摇头,“那回我们随岳将军巡防各处要隘,回来正遇上大雪,便到一个小村子里暂避。村头姓楚,是个老实忠厚的,让咱们去他家歇脚,还好酒好菜地招待。”
“所以那位把自己女儿都献出来了?”
卫湘君讥讽地问。
“不是,那晚上出了事。”
常福蹲在地上,想了大半天,才继续道:“有敌军不知从哪儿得来消息,冲进村子。敌众我寡,村头将我们藏进地窖。可等我们出来时,一大家子都没了,楚姑娘……”
话说到这里,常福却闭了嘴。
原来还有这渊源。
卫湘君很想叹气。
就冲这救命之恩,岳无咎这辈子不可能抛下楚姑娘了。
至于福慧郡主,只能靠她自个儿想通,然后委曲求全。
“常校尉!”
矿寨的管事匆匆跑过来。
常福起身问道:“出了何事?”
“寨子外头来了人,让卫大姑娘出去一见!”
卫湘君正端着盛出来的饽饽往窝棚里走,听到这句话,转头问道:“可自报了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