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的凤仪宫寝殿,一缕夕阳透过窗棱,照到了正在贵妃榻上熟睡的小人儿身上。
有人站在榻边,低头瞧了小人儿许久,竟似看不够般,眼中满是慈爱。
“父王!”
小人儿翻了个身,揉揉眼睛,便坐了起来。
国主伸出手,将孩子抱进怀中,立时开始不满,“为何小脸这般红,这宫里头的人都是死的?”
岳王后就站在窗边,手持着团扇,回过头道:“小孩子皆是如此。”
“你自个儿看看,红到快撑破肉皮了!”
国主抱着泰阳公主,走到岳王后跟前,“王后成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岳王后懒得理这位的大惊小怪,转头吩咐,“我瞧着时辰也到了,将温着的药拿来。公主好久没睡得这般沉,药还得继续用。”
“苦苦的,不要!”
泰阳公主聪明地搂住国主脖子求救,随即又咳了起来。
“既是用过药,如何还在咳?卫湘君怎么给公主瞧的病?”
岳王后瞟了瞟这位不讲理的孩子爹,“这丫头是呛了口水。”
还是奶娘道:“禀主上,卫大姑娘说了,再喝上几副,公主止了咳,自然就好了。”
“她的话便是可信?”
国主悻悻地道:“你让卫湘君过来给泰阳瞧病,人家却揣着别的目的。她今日跑去太医院偷脉案,被人逮个正着,还强词夺理,说王太嫔乃是误诊而死。你拿这种人当亲信,不怕死在她手里?”
岳王后有些惊讶,卫湘君从太医院回来,只字没提发生过什么。
“母后抱!”
泰阳公主又朝岳王后伸出手。
接过女儿,岳王后让人取了公主衣裙,坐到床榻边,亲自替她穿了起来。
“你便相信,她一定对你忠心耿耿?”
国主略有些故意地问道。
他今日心情不错,只为终于赢了岳王后一回,将卫湘君变成了自己的棋子。
“主上说笑了,她就是个大夫,曾经救过我和泰阳,我当她是……知己。”
国主差点笑出来,可瞧着孩子,又拧起眉头,“穿得这么少,王后是想冻坏我家公主?”
岳王后整理着小公主的裙子,“孩子本就要忍三分寒,吃七分饱,要背暖肚暖足暖,要头凉心胸凉。太过小心,反倒是害她!”
国主不屑道:“又是卫湘君告诉你的?她的话比孤的旨意还灵?”
“是我老祖母在世之时所说,也是今日,我才想起。”
有宫女端了药来,泰阳公主小脸立时皱起,“父王救命!”
岳王后脸一沉,“救什么命,再不喝,是要母后捏你的鼻子?”
一只手伸来,将药碗夺了过去。
母女俩一块瞧着,国主仰头抿了一口药。
“父王喝!”
小丫头开心地拍起了手。
“卫大姑娘心思够坏,这是要苦死孤的掌上明珠!”
国主骂了一句。
岳王后将碗夺回,冲着孩子训道:“乖乖把药喝了,不然母后会生气!”
“你母后不疼你,父王来疼,以后泰阳就搬来重华殿。”
好好教训孩子,还要被那个当爹的拆台,岳王后没理由不瞪起眼。
倒是小丫头真被吓到,瘪了瘪嘴,小手抓住碗,终于还是喝完了药。
一时间国主心疼得要死,忍不住要找岳王后的不痛快,“岳震病到现在,你就没想过回娘家瞧瞧?”
岳王后连头都没抬,自然是知道,有人故意往她心口上捅刀。
不让她出宫的,到底是谁?
“真以为孤不知道,卫湘君帮你给那头递信。”
“我娘惦记我与泰阳,问上几句,人之常情。”
岳王后淡定地道。
国主嗤笑,“你找卫湘君私传消息,竟是不怕,她会有什么别的心思?”
岳王后微微不耐。这位还在当王爷时,便成日里疑神疑鬼,如今更是成了病,这会儿说三句要骂一句卫湘君,也不知对那丫头有多大的怨念。
“你这人吧,该信的人不信,偏要信外人。”
国主又想起方才卫湘君心有不甘,却不得不低声下气,求他派人解救郑乔生的别扭样子。
这世上哪有什么绝对可信之人。
岳震功高震主,若不是有长宁公在前头挡着,那家伙指不定已动了不臣之心。
至于长宁公,心底的算计,比起岳震,有过之而无不及。可他怵岳家军,未必敢造次。
帝王之术,便在于制衡。这还是长宁公教他的,国主如今用得极顺手。
“主上!”
外头有人禀报,“长宁公在宫外求见!”
“说了所为何事?”
“齐国使节已然准备离开衡阳,长宁公请主上示下,若不赶紧答应齐国的条件,只怕一场大仗,再避免不了。”
国主唇角露出一抹冷笑。
好一会后,国主回了句,“传孤口谕,孤已然歇下,请长宁公好好劝劝齐国使节。”
岳王后陪着女儿玩耍,却有意无意地瞧向国主,直到两人目光碰到了一块。
“武胜关几位监军八百里加急,传来奏书。”
国主索性一撩袍子,在贵妃榻上躺下,“岳无咎也不知犯了什么毛病,跑去武胜关外的齐国军营,杀了他们主帅。你那侄子也是好本事,好不容易安稳了些,又搅起天翻地覆。听说人已然找不着,只怕畏罪潜逃。这回将烂摊子扔给了孤!”
岳王后完全震惊了,“何时之事?”
国主没有回答,双手托在脑后,“孤便将话放下。但有一日,岳无咎敢回来衡阳城,孤定斩不饶。你若想给岳大将军府报信,便告诉他们,姓岳的都逃不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