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我推一下。”刘荟在里面闷声说。邱赫哆哆嗦嗦走过去,将刘荟塞了进去。半分钟过去了,刘荟毫无声息。邱赫手足无措,连忙把抽屉拉开。刘荟从里面翻身坐起,满头大汗,有些颤栗地说:“太可怕了,在里面活活冻死比活埋还恐怖!老院长为什么要选择这种极端的方式?”
“可能是想用一死来制造影响吧,免得晚节不保。”邱赫猜测。
“要想制造动静,跳楼岂不是效果更好?”刘荟摇摇头,伸手让邱赫拉了出来,“这还在其次,最主要的是根本关不上抽屉。这更加印证了我的猜测:老院长多半是被人杀死后放进停尸柜的。”
“你越说我越害怕,早知不告诉你这档子事了。”邱赫满心懊悔地说。
“不行,等下班了我要去精神科问问。”刘荟刚一转身,余光瞥见库门口有个黑影一闪而过。她连忙追出去,却什么都没看到。
精神科王大夫五十出头,听完刘荟的问话,好一阵子才想起那个人。
“那个小伙子从地下室回来就不太正常,丢了魂似的。院长看他不对劲儿,就送到我这里来了。住进病房后,他跟我说了不少胡话。”
“您还记得他说了什么吗?”刘荟问。
“精神病人的话没什么逻辑,这里天天都是疯言疯语,我左耳进右耳出,十年前的话早就忘了。”王大夫摇摇头,又感叹说,“这些新来的员工啊,以为在学校里上过几天解剖课就可以随意接触尸体了,其实解剖教学的尸体要经过提前处理,停尸房里的尸体是很多细菌病毒的宿主,很容易感染接触者,如果防护不当,不知道会得什么病。那个小伙子估计感染了疯牛病或狂犬病一类的神经性病毒,这种病毒顺着神经传播,很快就会从脊髓入侵到大脑,然后就疯了。”
听王大夫一说,刘荟有些后怕,幸亏三号库已经没有尸体了,线索断掉,刘荟只好告辞。刚刚来到电梯口,有人拽她的袖子。一名中年护士似乎特地过来找她,她四下看了看,小声说:“我刚才听到你们的谈话,那个小伙我印象挺深,临死前不停念叨着‘我疯啦,脑子坏掉不能吃啦’。”
刘荟愕然,想要追问,这时电梯到了,护士低头迅速离去。刘荟忽然想起了什么,急忙跑去找邱赫。她想起邱赫曾经说过,20年前,有谣言说医院提供死人脑子给领导吃,她隐约觉得这并不是无稽之谈。邱赫没在办公室,应该是被病人叫去了。刘荟正往病房区张望,看到院长在走廊里冲她招手,估计这两天不务正业被院长发现了,刘荟一阵紧张,来到院长办公室。
院长今年60岁,马上就要退休了。刘荟进来后,院长和蔼地说:“我看过你的简历,你是学校的第一名,我临近退休还能招到这样的人才,也算职业生涯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刘荟垂下头,有些害羞。
院长话锋一转:“不过我听说你刚来就不安分,是不是有人跟你讲了什么?医生是唯物主义者,不能信谣传谣,你是我们的重点培养对象,千万别因为这个耽误了工作。而且,别忘了你还在试用期。”
院长话中有话,刘荟惭愧地点头认错,院长挥挥手说下不为例,刘荟如释重负地仓皇逃走。她明白邱赫不会打小报告,否则要一起挨批,那么只有停尸房的老陈了。她无端地觉得,这个老陈很有问题。
第二天早晨,邱赫仍然没来上班,刘荟心里隐隐不安。明知是犯错误,她还是忍不住去了地下室。隔着玻璃,她看到老陈在小屋的床上打盹。刘荟敲了敲玻璃,老陈从床上起来,拉开了窗户。
“邱赫来过吗?”刘荟壮起胆子问。老陈摇摇头,面无表情,灯光下,他的脸白得刺眼。刘荟感觉这里比停尸房里面还可怕,刚要回去,老陈从窗户伸出头来问:“查到了什么没有?”
刘荟吃了一惊,磕磕巴巴地说:“没,没查什么。”“你说老院长是被杀的?”老陈急促地说,看来昨天偷听的黑影就是他。
“我随便猜的,小说看多了,爱胡思乱想。”刘荟边应付边沿着过道后退。刚退到电梯口,老陈猛地拉开门,朝刘荟走来。刘荟慌乱按下电梯,待门开启,刘荟一个箭步跳进去,狂按关门键。门即将关闭时,一只惨白的手伸进门缝,老陈挤进来,电梯轰然关闭……
老陈的拳头慢慢伸向刘荟,刘荟刚要闭上眼睛,只见老陈突然张开手掌,手心里是一小片干巴巴的东西。
“你看看。”老陈的声音似乎有一些激动。刘荟狂跳的心舒缓了下来,狐疑地接过来,辨认一下说:“这,是块骨头吧。”老陈点点头说:“是老院长的骨头,他们把尸体搬走后,我在停尸柜里找到的,我看不出是身体的哪部分。”
刘荟重新回到地下室走廊,在灯光下翻来覆去观察,得出结论:“这应该是颅骨,我见过有的中风病人做过开颅手术后,会残留这样的小骨片。”刘荟说完自己也一惊,随即叫道,“老院长被开过颅!”
老陈也脸色一变,喃喃道:“果然是脑子……”刘荟心中一团乱麻,似乎有些东西从黑暗中即将浮现,“我要去找邱赫,对了,你昨天下班前后见过他吗?”
老陈茫然地摇摇头:“昨天下午,院长让我去联系给冷库加氟,说要重启三号库,我晚上才回来。”
刘荟问:“20年前,老院长出事那天你去了哪里?”老陈有些扭捏:“王姐给我介绍了个对象,那天我相亲去了……”
刘荟想到老陈办公室里的床铺,心念一动,说:“王姐就是精神科的王大夫吧。”老陈点点头,刘荟长舒了一口气:“现在全串起来了。”
回到上面,同事紧张地告诉刘荟,院长有请。来到办公室,院长面有愠色:“又去地下室了?你要真有兴趣的话,我可以告诉你那天发生了什么。”
刘荟微微点头算是默认,院长先是错愕,继而叹了口气说:“真是隔段时间就有你们这样的年轻人啊。”他走出办公室,刘荟跟了上去。
来到地下二层,院长吩咐老陈去解剖室把教学尸体取回来冷藏。老陈略一迟疑,还是上去了。院长直奔三号库,在停尸柜前说:“我了解你查到些东西,我是院长,医院里没有事能瞒住我。但有些事你不知道更好,你现在还可以选择回去,上面是你的大好前途。”他看向刘荟,目光灼灼,刘荟低头不语。
看到刘荟不为所动,院长背起手好像给新员工上课:“国外很早就有人脑的逆向工程了,算是人工智能的范畴,但属于灰色地带,因为需要相对新鲜的人脑做研究,有社会伦理障碍。以前的脑源是监狱的死囚,后来法律保护死囚的权利,给禁止了,所以某些医院就成了新的脑源供给地,重度精神病人的脑子是最好的选择,当然都是在他们呼吸停止后再开颅。精神病人不足的时候,我们偶尔会用新鲜尸体的脑子补上,没脑子的尸体惹人起疑,最好让尸体也消失。”
院长走向老院长当年的停尸柜,拉开抽屉,邱赫塞着嘴巴双眼圆睁地躺在里面,眼睛里毛细血管已经破裂,渗出丝丝血水来。
刘荟气血上涌,刚要冲上去,院长一把掐住她的脖子。
“眼压升高而已,是极度恐惧的正常反应。不用怕,不会让他死的,最多是精神病,不过还需要再关一晚。你可以选一个柜子,我这里有乙醚,保证你前两个小时毫无痛苦。”院长掏出一个手绢伸过来,刘荟闻到了一股刺鼻的气味,顿时头晕目眩。她想推开院长,可双手如同棉花,脑子也渐渐失去意识。蒙眬中,似乎一个黑影闪身进了库门。
刘荟梦到自己沉入冰冷的湖水中,口鼻被瞬间灌满,肺泡在噼啪炸裂。痛苦的窒息让她清醒,她猛然睁开眼,有人正在用水淋她的头。
“你醒了!”老陈苍白的脸从没绽开过这么灿烂的笑容。
“邱赫呢?”刘荟问。
“他,没事……”老陈说,语气有些不自然。刘荟转过头,看到邱赫坐在地上,对着已被老陈打晕的院长,正一遍遍地嘟囔:“我脑子坏掉了,不能吃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