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林一岚终于承受不住,蹲在角落,埋头哭了很久。
没有发出什么声音,她比他想象的要能忍一点。
Z觉得自己该做些什么,但是少见的,他很茫然。
几次张口,都不知道能说些什么话。
他只能站在那里,看她缩起身子,一个人蜷缩起来,就算很弱小,也要当一个背对世界、抵抗所有东西靠近的小蘑菇。
在天色完全黑下之前,林一岚回到那个监狱一样的房间。
她还有些发愣,对面的小铁窗后就出现牧时的脸。
牧时说:“一岚,你怎么才回来啊?”
他眯起眼睛。
昏暗中,他看不清林一岚的表情,但是直觉她现在很怪。
说实话,林一岚现在才想起来还有牧时那么个人。
……该告诉他吗?
要怎么说?
“一岚,你怎么啦?”
也许最开始和她坐在影院的,可能不是真正的亓越阳。
但后来被伯爵,也就是Y杀死的那个,一定是他。
全部的他。
牧时关心了林一岚几句,话锋一转,“一岚,你看看我的嘴。”
“啊?”
牧时咧嘴。
“……啊。”
牧时瞪眼:“很好笑吗?我刚才练习了好久,准备以后都这么笑了。”
林一岚说:“看上去有点眼熟。”
牧时说:“如果你也要说我笑起来像钢琴,我也会恨你的。”
那天晚上,熄灯后,零照常来唱安睡曲。
牧时少见的没有嫌弃他。
他抱起小铁块:“感觉好久没有见到你了,还有点想你呢。”
零有点傲娇,小轮子在空中打转:“我才不想你。”
电子音嗡嗡的,小铁块好奇地问:“牧时,你的牙怎么啦?”
牧时竟然有点感动:“你是第一个关心我这个问题的。”
零说:“我可以去找点胶水。明天我帮你把它们粘回去。”
牧时说:“谢谢你,你真是世界上最好的扫地机器人。”
短暂的沉默后,林一岚听到牧时的一声痛呼。
零气势汹汹地从铁门下小口冲出来。
牧时趴在铁门上怒吼:“又偷我厕纸!”
零头也不回:“你骂得太难听啦!”
零来到林一岚的房间,照常检查有没有缺什么东西。
如果病房里的病人出现什么异常症状,它也会记录,在第二天提醒护士换新的药物。
零费劲地爬到小柜子上,问林一岚还需要什么东西吗?
林一岚是真的很久没有见到这个小铁块了。
四四方方的躯体,生锈的小轮子,黯淡碎裂的显示屏。
倒影里,林一岚披着发,看上去很安静。
零靠近她,小声说:“一岚,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你告诉我,我帮你咬他。”
“谁都可以吗?”
零毫不犹豫地点头:“都咬!”
林一岚说:“Z医生呢?”
小短腿一下栽倒下去,过了会,又鼓起勇气爬上来,气势汹汹的:“我现在就去咬他!”
“不是Z。”林一岚想了想,“零,你知道Y的事情吗?”
比起Z医生,Y医生似乎是一个更加禁忌的话题。
零憋了半晌,也说不出来什么。
“算了。”
林一岚说。
零很紧张。
“没事的,”林一岚揉揉它的铁脑袋,“我的皮筋弄丢了,明天可以给我几根新的吗?”
零小声唱着歌,林一岚闭上眼。
思绪完全放松前,她问:“你是那只小狗吗?”
安睡曲顿了一下。
有什么靠近,在她耳边,没有感情起伏的电子音嗡嗡的,悄悄告诉了她。
林一岚说:“嗯,好。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一岚,你希望今晚做个什么梦?”
林一岚说:“开心点的吧。”
“今天已经有很多不开心了。”
她紧紧闭着眼,尝试着放空思绪。
听说梦境是潜意识的反应,她很害怕,也很恐惧会再度见到哈哈镜中的景象。
但又期待着、哄骗着自己,也许睡一觉起来,会发现这些都只是一个玩笑。
……
清晨。
林一岚听到牧时叫她,茫然地睁开眼。
隔着栏杆,牧时一边练习笑不露齿,一边跟林一岚打招呼。
“一岚,早啊,睡得好吗,有没有做梦啊,早上想吃啥……”
“早。”林一岚轻声说,“没有做梦。什么都没有。”
早餐,食堂里照旧坐着很多的病人。
穿着制服的医生和护士们穿行其中。
食物是干瘪的馒头和稀粥。
一切都没有多余的色彩。
牧时问这里为什么要装修得那么压抑。
同桌的病人说:“也还好吧,我都看习惯了。”
身高近两米的大汉在狼吞虎咽。
牧时诡异地盯着他:“哥们,你前几天不是才撕了自己的脸吗?”
大汉嘴里嚼着东西:“治好了,治好了……我刚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