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道会难过,她还是走进了这间屋子。
甫一推开门,初冬的暖阳便随之流泻而入,窗边,桌上,地上,俱都被暖光拥满,瞬间驱走了环绕在屋中的清冷。
屋子里整整齐齐,一尘不染,如他在时一样。
在门口稍作停顿,猗兰走进屋中,茫然四顾。
便是在这桌旁,她饮下那杯合卺酒,酒还没落入腹中,面上已然绯红。
便是在这窗边,他将滚烫的吻落在她的颈间,一颗心瞬间跳得厉害。
便是在这床榻上,她真正成了他的荀夫人,那晚她有些痛楚,但心中又盈满欢喜,听他极是缱绻地在耳边一遍又一遍唤她的名字。
深吸一口气,猗兰缓缓闭上眼睛。
果然难过。
但这间屋子里有最多关于他的记忆,她忍不住想来看看。
屋角的柜子里放着他的衣物。
一件一件叠的整整齐齐。
她轻轻抚过那些衣衫,布料摩挲在指尖,又凉又滑,没有一丝温度。
一件一件拿起,又一件一件放下。
直到她的目光落到柜角。
一个手掌大小的锦盒。盒子面上饰着宝蓝色锦缎,四周嵌着银色丝线。
这是什么?
她取了盒子放在手心,手指轻轻将珠扣挑开。
盒子里是一条红绳。
赤红色绢丝线编出穗样纹路,绳子的长度刚好能缚在手腕上。
猗兰觉得这红绳分外眼熟。
她把红绳拿在手中翻来覆去地看,可是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它。
直到她看见绳子末端有些古怪的印记。
阳光落在上面,映出金子般的颜色。
这印记是用泥金涂的。
她一下子想起几年前那个春日。
娇小的身影偷偷溜进书房,从笔架上取下紫毫笔,小心翼翼蘸了泥金,在一根红绳上圈圈点点。
画完后,她把笔墨归回原位,满意地看了看那根红绳,将它系在腕上,一溜烟跑得不见踪影。
大抵这闺房之中,每隔段时间总要流行些稀奇古怪的玩意。
不知是谁先说起,红线表寄相思,待字闺中的女子亲手编了红绳,将之赠予倾慕之人,是为“千里姻缘一线牵”。
她还未到谈婚论嫁的年纪,亦没想过什么‘牵不牵’的。
她只知道这红绳系在腕间十分好看。
方钿华也编了一根,上面挂了个古铜币,极是特别。她这根也要很不一样才好。
如何才能不一样呢?
用紫毫蘸了泥金在上面涂画一番自是很不一样的。
她虽是年纪小,也知道这两样都是好东西。
这叫什么?
嗯,大概就是夫子口中的“风雅非常”。
只是她没能得意多久。
那支蘸了泥金的紫毫,她离开时忘记洗净了。
定要在父亲回来前把痕迹都抹去了才行!
是以她溜出书房时有多开心,跑回去时便有多慌张。
慌不择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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