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偶尔午夜梦回,在寂寥的夜里再也没有了睡意的时候。
苏凛时常会想,他这一生到此,似乎一直在失去。
他的喜最终都成了悲,他所爱也最终都丧了命。
……
“这可怜见的,昨个杨家才被抄了家,今儿就要砍头了。”
“那杨家犯了什么事啊?这将近百年的高门贵府,就这么没啦?”
“天子说大逆不道冒犯天威呢。”
“我听说……是杨老爷拼死反对陛下修建行宫一事,才招来了杀身之祸。”
“小点声……”
行刑场附近围了许多人,议论的两个男子声音都小了许多许多。
这两个男子身后,一个约莫八九岁的孩子紧紧牵着身旁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的手,隐在兜帽之下的眼睛映上了一片鲜红。
他的父亲,一生都在为国为民,因为天子的一句“大逆不道”,杨家自此一个人都没了。
母亲、兄长、乳母……
那一日,他只记得鲜血像潺潺的流水一样都蔓延到他的脚下了。
可他却因着乳母的孩子,那个陪着他一块长大、拉着他满府抓鸽子的阿长,替了他而苟活。
母亲满脸都是泪,头发珠钗散落一地,再没了往日雍容华贵的模样。
她说:
“凛儿,你得留下我们杨家的血脉。”
那是他第一次失去了一切。
“小世子,往后的日子,老奴没法陪您了……”
“小世子,您得好好活,杨家几百口人的姓名,就担在您肩上了……”
尽职尽责守了他四年的老仆人,在简陋的茅草屋中永远闭上了眼睛。
是因为久病成疾,而他没有银钱给他看病。
从那一天开始,再也没有人无论多么困苦潦倒的生活,也能在他生辰时端来一碗清水面条。
那是他已经数不清第多少次经历生离死别。
后来他隐去了杨姓,随阿长姓了苏,阴差阳错拜到了白老国师门下,也算是安稳了三两年。
可是很快,战争开始了。
流落各地这几年,苏凛见过了太多困苦与生的艰难,太多身不由己与人命如草芥。
于是少年揭竿起义,在白老国师的暗暗组织之下,很快聚集起了小有规模的、至少足够保护这一片人们的“军队”。
苏凛渐渐明白了,夺过屠刀来反抗,才是保护自己的最好方法。
又两年过去,起义军的规模愈来愈大,甚至对上强悍的古阿人都能有一战之力。
就在这个时候,他遇上了赵苇艾。
有探子来报附近有一队王军人马,苏凛趁着夜色亲自带了两队人去探查。
结果见到了一名拿着刀一刀抹了王军首领的姑娘,一旁歪歪扭扭的躺了一地人,全都没了气。
这姑娘穿的可以说是破破烂烂的,身上也尽是血迹斑斑,只有月光之下映出那双眸子中的恨意却令苏凛熟悉到心惊。
苏凛带着人回到了军营里,因着那个眼神,苏凛多关照了这姑娘些。
结果没两日苏凛就发现这姑娘特别到不像一个姑娘。
她会在第二日跑来苏凛的营帐一脸笑意的感谢苏凛救了她,苏凛多次对她特别关照一来二去她也时常寻过来找苏凛说些话。
她和军营里的男人们打成一片,听他们吹牛皮听他们说终有一日要打爆那残暴不仁的狗皇帝。
这时候她就在一旁一碗一碗的给自己灌酒,哈哈大笑,眼角都笑的沁出了泪。
苏凛看不过去,几步上前拉住她还要灌酒的手,带着人回了营帐。
“你知道吗?”
她竟然迷迷糊糊的开始说她的故事。
“我是那狗皇帝的亲妹妹。”
说到这,她万般嫌弃的“呸”了一口,随后又接着开口继续说:
“我那亲娘生了我,嫌是个丫头不知在哪寻了个儿子,丢了我。而我因为那丢我的嬷嬷的一念仁慈留了一条命。”
“后来我被五子捡了去,五子说捡我的时候我身旁蹲着一个男人就等我咽了气抱回去填肚子呢。”
苏凛给人盖好被子,坐在一旁默默地听着。
“五子本来有四个哥哥,全因为被狗皇帝拉去修行宫死了,他说那时候最后一个亲人他爹刚死,他就遇上了我他觉得是命,抱我回去了。”
“五子对我特别好,他从来不叫我做活,明明上了农税家里每年粮食都不剩多少我也从来没被饿着过。”
“可就在几天前,狗皇帝不知从哪知道我还活着,竟然派人找我,就为了送我去和亲,五子还有村子里的人都被杀了。”
“被杀的原因却是因为知道了我的身世……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那一晚,赵苇艾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最终迷迷糊糊的睡过去了。
从那以后赵苇艾一连刻意的躲了他好几日,某天晚上终于忍不住的过来寻他。
叫他不要说出去。
“每个人都有深藏心底的故事,所以你安心,我不会随意与旁人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