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华人到中年才发现,死亡是铁锈的味道。
她跌跌撞撞地走进这个熟悉的家,忽然忘了姆妈的房间怎么走。
她甚至忘了怎么走路,怎么抬脚,仿佛回到了婴儿时期。
她愿意回到那个时候,姆妈从房间里出来,张开手迎接她。
秋华脚下软绵绵,身子一歪,吴新搂住她、撑着她,一步一步走过去。
房间里围了好多人。
“你们怎么都在这里?”她茫然无措地问。
大家不说话,只是看着她过来,默默地给她让道。
“大家都去忙吧,怎么都在这儿?”
她重复道,嘴角勉强扯出笑来。
房间里一股浓烈的铁锈味,她感到自己的胃里被搅得乱七八糟,强烈的不适感让她干呕。
“秋华来了,姆妈,秋华来了!睁开眼睛看看!”
是阿嫂的声音,朦朦胧胧隔着一层雾,听不真。
两个阿哥阿嫂都在,他们都张嘴说着什么,她听不见。
大家都在哭,哭什么呢?
姆妈躺在床上,神色安详,大约是睡着了。
可是铁锈味越来越浓烈,秋华快呼吸不过来。
姆妈头下的枕头怎么是鲜红色的?
“这是怎么了?”
秋华的心脏越跳越快,扑通扑通、扑通扑通,满世界都是这个声音。
“秋华,秋华。”吴新的声音渗进来,她似乎清醒些。
她又看看床上,没错,是血,满床血!
“姆妈!”
她扑过去,手上黏腻,全是血!
“快去叫小华!”有人喊。
为了最后一担蔬菜,邱珍还是出门了,她高高兴兴挑着担,计划着明天的大事。
一辆摩托车轰鸣着冲过来,兴许小伙子今天有什么烦心事,喝了一点酒。
车子勾住了绳子,绳子连着扁担,撂倒了邱珍。
后脑勺上的洞连着一盏走马灯,血汩汩地流淌,走马灯快速旋转,她的一生闪现在眼前。
“吴新,你快看看姆妈!你给她包扎一下啊!”秋华拉着他。
吴新搂着她,心痛不已。
“你去啊!我求你了,吴新,你救救她!你是医生!你是医生啊!”
“秋华——秋华——”
吴新把她按在心口,无能为力。
“你放开我——”
秋华泣不成声,挣扎着扑到姆妈身边,她颤抖地拉着姆妈的手。
“是热的!吴新,手是热的!”她再次向吴新求救。
吴新残忍地摇头,秋华觉得他的脸如此陌生。
“小华来了!小华来了!”
屋内一阵骚动,小华冲进来,一句话说不出口,扑通跪下来。
“姆妈——”他挪动着膝盖,跪着过去。
“你睁开眼睛看看我!”
他扑过去,旁人拉住他。
“阿婶!”小梅跪在小华身旁,眼泪是真的。
“姆妈,”大华抽泣着说,“你安心吧,大家都在,都好。我们已经叫人去接春华了,应该在路上,你闭眼吧。”
他伸手轻轻拂过邱珍的面颊,刚才还微微张开一条缝的眼睛,此刻已经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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