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弋百思不解,然而他人之将死,明世子心里究竟在打算些什么也不需要他操心,就让雍王那个无知鼠辈自己去烦恼好了。
夏弋仰头望着满天皎洁的月光,感受着全身生命力的流失,用他手上仅剩的筹码和卫茕做最后的交换。
“雍王能走明路将催我回京的信送到我手上,说明他已经被明世子逼到无路可退了……我害你至此,还险些杀了明世子,他一定不会和雍王善罢甘休……
严若水在天牢里一直不肯咬出雍王,是因为……因为他一家老小的命……都在我手上……
师弟,我告诉你他们的下落……你能不能……能不能最后让我再看一眼你的血振……”
夏弋祈求道,呼吸变得像拉风箱一样绵长又急促,已是油尽灯枯之态。
卫茕低头看了看自己两条无力下垂的胳膊,想亲自送夏弋最后一程却办不到。
夏弋也发现了他的窘境,无望地哭笑起来。
终究是他自作孽不可活……亲手剥夺了自己重新死在卫茕刀下的可能……
卫茕见他这么绝望于心不忍,拜托日昇帮他把脱臼的手臂正回去。
日昇愕然,大骂他疯了不成,“你的手臂脱臼了好几日,贸然正骨万一有差池,你以后就是个废人了!”
卫茕却坚持,“他有今日我有一半的责任,如果当年那一刀我直接取了柳夏意的性命,那便不会有后来的夏弋了。”
更何况夏弋仍有一丝善念尚存,不为别的,就为他没有把“暴血”的修炼法门传扬出去、给无辜的人带去不幸。
日昇被他的理由说服,提前说好万一接坏了别怪他,抬起卫茕的右臂摸准关节的位置,在夏弋重新燃起希望的眼神里一把把卫茕脱臼的右臂正了回去!
“唔——!!!”
卫茕咬牙忍住正骨的痛楚,待疼痛散去之后慢慢活动着手臂,确定五指恢复了抓握的能力,捡起身边的环首刀踉跄着站了起来。
“谢……谢谢你,师弟……”
夏弋艰难地扯出一个微笑,把严若水一家老小的下落告诉他,然后一眼不错地盯紧着卫茕手上的刀,生怕自己闭眼之前看不到他血振的风姿。
他明明是去赴死,却高兴地如同接受卫茕的恩赐一般。
卫茕痛心地闭了闭眼,紧握着手上的长刀凌空划下环首十字斩的第一斩!
怕夏弋看不到最后的血振还刻意控制了力道,紧接着第二斩精准地划在夏弋肩颈的旧伤处,让他的时光永远停留在了这一刻。
夏弋却感觉自己回到了他初见卫茕的那一日……
孤僻张扬的少年鹤立鸡群,手上的长刀不论什么时候划下,沾在上面的血都会像事先安排好的一样,精准地落在地上划出一道道完美的弦月。
就如同夏夜里随风飘扬的蒲柳,只要有风吹过,它就能摇摆出任何风想要的姿态。
夏弋觉得自己就是那蒲柳,而卫茕就是他的风,只要卫茕肯回头看他一眼,哪怕轻贱到一入秋就凋零,他也甘之如饴。
夏弋望着地上用自己的血划出的弦月,含笑闭上了眼,耳边仿佛有人在轻吟燃灯大师为他作的那首诗——
无根柳絮随风扬,
碧山清水荡心肠。
落尽琼花遍地是,
水墨画情夏意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