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流泪,却一个字也不说,连哭都没有任何声音。
抬起头看见姚子杰身后的我,她的神色立即变得戒备,一步步后退,仿佛我对于她来说是一个怪物。
姚子杰上前拉住害怕的她“洛大娘,这是子杰好友方姑娘,此次我带她来是来帮您的,您不必害怕。“
“洛大娘好,我是方阿离。”
我上前去,想要与她握手,她吓得躲到姚子杰背后,不住偏过头来偷瞄我。
“方姑娘,洛大娘不会说话,一人独居深山二十几年,难免怕生,还望不要介意。”
我怔然地看着她,二十几年,多少个沧海桑田,她为何要独居此处不与外界接触?在她脸上,我仿佛看到了很多故事。
这时的天,被无边的阴冷笼罩着,天底下是黑魅魅的山形,手掌一样的树木堆满白雪,山头上透出的白,慢慢地隐现出了晓色,一层深褐,一层浅灰。
姚子杰又与她说了些话,她似乎渐渐放下对我的戒备,领着我们进了屋子。
屋子空间狭窄,却是打扫得干净,一张床和一些炊具,屋子正中燃着一个小火堆,最显眼的是靠墙而放的一块桌子大的木板,上头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
“儿,母亲念你,如今的你长成了什么样子?一别二十九年,娘亲连看都未曾看过你一眼就被抱走了。”“娘亲这一生最大的愿望啊,就是能在闭眼前再看你一眼,亲耳听你喊一声娘。”
见我看着木板发怔,洛大娘急忙拿起一块湿布胡乱将木板上的字都抹掉。
那些娟秀的字让我震惊,这个时代平民家的女子是不识字的,她的字写的这样好,肯定是大户人家的闺女,为何会流落深山?
“方姑娘快坐。”
姚子杰递过小矮凳,我接过挨着火堆坐下,他又将洛大娘拉了在我对面坐下。
“方姑娘,洛大娘其实是当今王上的生母!”
姚子杰的这句话,仿若一个重锤,重重地落在我的脑袋上,让我的脑袋一阵嗡嗡作响。
木然看着对面的洛大娘,她痛苦地张大了口,想呐喊,想说话,却一个字也喊不出说不出,只剩泪水无声地滑落,整个身子颤抖得如同外头掉落的细雪。
世人都知道王上的生母是当今太后,怎么会是眼前的女子呢?
“方姑娘,我知道你不相信,可这是事实。”他拉起洛大娘颤抖的双手“洛大娘,你的心愿就要实现了。这方姑娘是从宫里出来查案的,她能帮你。”
只见洛大娘突然起身朝我跪下,跪着挪到我面前来,一把握起我的双手,不住向我磕头。
我哪受得起如此大礼,急忙跪地将她搀扶起来“大娘,阿离此次出宫是为了收集丞相残害王嗣的罪证,若姚兄所说是真,还望您如实相告,阿离定当全力相帮,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跟姚子杰合力将她搀回对面坐好,我也做好了准备听她说有关王上身世的秘密。
“大娘不会说话,我先将知道的都说与你听。”姚子杰说。
我重重点头,全神贯注地看着他。
他又和洛大娘说了句什么,洛大娘起身走到榻前掀开床单拿出一张皱巴巴的纸递给我。
我颤抖着双手接过,颤抖着打开,是一封血书。
‘大寒一百三十四年,天下大乱,王上不得不领兵亲征,十一月十日寅时,宫中一片死寂,罪臣在太医院值夜,忽有宫人来传,王后要生了。罪臣赶到慈福宫寝殿外恭守,大半时辰过去,寝殿传出婴儿啼哭,由于是寅时,宫人还在睡梦,知晓此事的人寥寥无几,御医只有罪臣一人。婴儿啼哭几声便终止,更无人宣所生是男是女,当门打开,殿内目睹生产的在场之人皆倒在血泊,开门侍卫用刀架住罪臣脖子,拿罪臣家人性命逼迫瞒住这一切,瞒住所生是个女婴一事,丞相连夜从宫外抱来一男婴替换了女婴。回了太医院,罪臣惶惶不安,可他们手握家人性命,罪臣不敢发声。在三思量之下,选择逃出王宫,但家人已惨遭毒手无一存活,罪臣自此便如鼠辈躲藏于都京各处,隐姓埋名苟且偷生,等在王上回宫必经之路告知王上此事,可王上回宫之日一直遥遥无期。那之间,罪臣听得传言,丞相在外惹上风流债,令那个女子有了身孕,在临产前几日被接回了丞相府,产下一个女婴,生产日比王后早了三日。罪臣猜测,那女子所产下的孩子便是抱进宫中替换的男婴。罪臣想救下男婴生母,倾尽身上所余银两买了刺客潜入丞相府抢下了将死的男胎生母。自此带着她隐居深山,她是一个哑女,罪臣便教她识字。两年后,罪臣踏上了进都京的路途,想方设法知晓王上消息,想将此事实告知王上。到了都京才知,罪臣已是朝廷通缉犯,被安了个偷盗王上玉玺逃宫连累满门抄斩的罪名,想要活着见着王上只是痴心做梦,不得不再次逃离都京,以江湖郎中的身份惶惶活着。一百五十八年,王上驾崩,新王登记,罪臣知晓此秘密再也无昭告天下的一天,却不甘带着它长眠地底,特写下此血书,望真相大白天下的一日,还罪臣及家人一个清白,让丞相等人伏法,罪臣也就安息了。罪臣张润柏血书一封!’
张润柏三个字上被盖上了一个鲜红的印章,印章所刻的字:太医院,张润柏,大寒一百一十五年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