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之剑十分无奈,“可以徐徐图之,然而总得能先进汤『药』,再进食水,否则再这么水米不进地烧着,到不了天亮便要出大事……”
杨眉闻言,更不敢耽搁,就在那榻边蹲下,伸了一只手去『摸』他面颊,轻声唤道,“阿览,醒一醒。”昏『迷』中的谢览全无声息,原本莹白的面上灿若飞霞,直烧得有如红炭一般。
杨眉心中发急,便伸了两手捧他面颊,口中不住唤他。
邵之剑在旁看了一时,叹气道,“他能听见早就醒了,大小姐,你赶紧让我给他放血吧,总得先把热退了,保住一条小命,再说以后的事。”
杨眉束手无策,只得依言退开。
邵之剑便又召了那三个人进来,复又揭了被子,一左一右架了他起来,一个瘦骨嶙峋的脊背便正对着杨眉。他这些时日消损到了极处,两片肩胛都高高地耸了出来,极白的皮肤下面骨骼根根可见,腰线也只余了区区一握。
杨眉只看了一眼便别转脸去,不忍再看,心中痛楚到了极处,眼圈儿立时便红了。
邵之剑只看了她一眼,想劝又无从劝起,索『性』不去理她,自拿了一把极尖利的薄刃,用刀尖在谢览脊背一处轻轻入了些许。谢览想是十分疼痛,昏晕中手足震动,挣扎着不住闪躲,然而他本就无力,如今四肢受制于人,又哪里能挣脱出去,仍旧那一个姿势困在原处,口中溢了微弱的呻/『吟』。
邵之剑不敢耽搁,右手取了一根两寸余长的银针,往方才刺破之处入了一针,左手将那只磁碗凑了过去,果不多时便有细细的血线从针入之处沿着银针缓缓流了出来,蓄在磁碗之中,将将蓄了极小的酒蛊那么半盏,便收了针。
说来也奇,银针一出,流血立止。
邵之剑用布巾把他背上残血拭得净了,示意那几个人松开谢览,又摆手命他们尽数退去。
谢览昏沉间全凭那几人掌着才能勉强侧卧,此时失了支撑,便又软绵绵地落回榻上。杨眉扑身上前,扳着他面颊『摸』了一『摸』,只觉那热度与先前并无分别,便斥邵之剑道,“你这法子并不管用啊?”
邵之剑十分无语,上前在谢览颈侧『摸』了一『摸』,心中大概有数,便道,“大小姐,这一位大人病到这般田地,在下又不是得了观音娘娘的仙法,怎可能马上见好?在下现去煎『药』,你陪他一忽儿,若醒了,喂些粥水。”
杨眉一颗心全扑在谢览身上,也未去细听邵之剑在说些什么,只胡『乱』应了一声。她此时比初入暖阁时镇定了些,不似先前慌『乱』,便感觉谢览在昏『迷』之中气息平稳了许多,想是方才放血之法多少生了效。
她想了一想,自去盆中注了清水,浸了冰帕子,给他垫在额上。
谢览仍旧双目紧闭,对身周之事全无所觉。
杨眉伏在榻边凝目看了他一时,忽然便在心中生了极大的惊恐,总觉他这般模样仿佛下一刻便要弃了这尘世飘然而去,这苍茫世上,便只余了她一个人,孤伶伶地活在这里。她只这么一想着便觉心中惊惶,便也不去管他能不能听见,只凑到他耳边不住唤他名字,求他能睁开眼来,看她一眼,旁的都无所谓,只要让她能与他活在一处便好。
杨眉唤了好一时也未见他睁开眼来,心中惊恐陡然便涨了岂止十倍,她揪着他那夹被一角,强自忍了哭泣的冲动,小声道,“阿览,以往都是我不好,以后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还不行么?”说完便觉心内空茫,自己仿佛失了依持的雏鸟……直待把自己面颊凑得离他近了,与他那滚烫的脸颊肌肤相触,心中才渐渐安宁下来。
只觉世上若没了这么一个人,自己竟连再继续下去的理由也寻不着了……这么想了一时,又小声道,“阿览,我知道这一段时日扰得你很是难过,你若果然不想再与我一处……”她说到这儿便又有些无力继续,伸手扳了他的脸,与自己贴得更紧了一些,才勉力续道,“……若果然不想再与我一处,我……也不强你,我只盼你……好好活着便好。”
她絮絮说了半日丧气话,不住『摸』他面颊,渐渐的竟觉得他那热度像是下来许多,气息虽仍是灼热,却不像先时那般凑近了都觉烫人……她心中那惊惶散了许多,又从内心深处生出不甘来,抱怨道,“阿览,你说你官儿做得那么大,如今又做了阁首,怎么竟不知家里的事与朝中总是不同……便是我真的没听你的话……我又不是你的下属,你便是让着我些,再谅解我一次……又能怎样?”
她这么说着,见谢览只是无知无觉地睡着,便觉自己甚是无趣,罗里吧嗦一大堆,谢览只怕一个字也未曾听见,仍旧起身去给他换了额上的冷帕子,又从银瓶中倒了水来,用极小的银勺舀了,沿着唇缝喂他饮水——便是昏『迷』不进,也多少能润一润焦裂的双唇。
那银勺将将触及他口唇,谢览眉峰便蹙了一蹙,将头轻轻一偏,躲了开去。他这么一动作,额上的帕子便也滚了下来,落在枕边,瞬时便洇了一滩暗『色』的水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