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条船很快靠了岸,拓跋览携了杨眉弃船上岸,早有御苑的马车等在那里,还有一个皱着一张脸要哭不哭的东平,杨眉微微感到一点不好意思,她好歹是吃了两盘子鹿肉的人,只可怜东平跟着她跑了一晚上,除了担惊受怕便没得着什么好,连忙慰问道,“你吃晚饭了吗?”
东平莫名其妙看她,“小姐差点儿没命,怎么上来就问奴婢吃没吃饭?”
杨眉心道我什么时候差点没命了,便促狭道,“我喜欢你嘛。”话一说完只觉臂间一紧,便回头看向拓跋览,拓跋览淡淡地瞟了她一眼,道,“你们坐我的马车回去吧。”
杨眉指了指东平,“她呢?”
“路秋,带她一下。”拓跋览回头吩咐了一句,便拉了杨眉上车,将手一挥,车帘垂下来,便看不清外面情景,片刻后车身一晃,辘辘前行,想来是往别院去了。
杨眉好奇地打量车内,果然特使大人的马车与众不同,先不说比她寻常坐的宽敞了数倍,单是车内各式陈列便都不是凡品,更稀奇的是竟还设有桌案书架,以及摆放各式食水的架子,车厢内里还有床榻,一应被褥物品俱全,杨眉目瞪口呆地看他,“你这是要在马车里过日子么?”
拓跋览正在暗阁里翻找东西,随意答道,“这是你们皇帝的马车,我在南朝时给我代步的。”说着拣出一块干净的布巾,递给她,“擦擦水。”
杨眉接在手里擦着头发上的水,拓跋览便在那榻上坐了,他身上*的,褥上立时洇出一团水渍来,杨眉擦着头发,指了指暗阁里折得整整齐齐的那堆布料,“那些是你的衣服么?”
拓跋览回头看了一眼,嗯了一声。
杨眉便道,“那你赶紧换了呀,湿衣服穿着好有趣么?”
拓跋览闻言抬头瞟了她一眼,又垂了头不言语。杨眉一时恍然,忙道,“其实我可以出去骑马……”心中暗自腹诽您老人家的肉/体我又不是没见过……还没腹诽完竟然在耳内听到一句匪夷所思的话,便瞪大眼睛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拓跋览咬了一下嘴唇,仿佛下了什么极大的决心似的,重复了一遍,“你给我换。”
杨眉大是意外,便想也回敬他个“知不知羞”什么的来报个私仇,转念想起那两个丫环说过的江陵旧事,心里一时又软作一团,自去匣子里取了衣服出来,上前除了他头上玉冠,“我帮你擦擦头发,衣服你自己换吧。”
拓跋览疑惑地看她,“为什么?”
杨眉用布巾给他擦着水淋淋的头发,口中道,“你不喜欢我给你换衣服,又何必要勉强?”说着俯身摸了摸他肩膀,果然如上回一般抖个不住,便劝慰道,“你以后也不用勉强自己,我其实……都懂的。”
拓跋览闻声只觉眼前一黑,耳中嗡嗡作响,他咬着牙忍了好一时,才勉力开口问道,“你说什么?”
杨眉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话,一时愣在那里。
拓跋览抬头看她,那目光竟如刀锋一般锐利,杨眉被他那冷冰冰的目光刺得一个寒噤,嘴唇便有些哆嗦,“你怎……怎么了?”
拓跋览耳边嗡嗡声越来越聒噪,连带着眼前都迷乱起来,却仍是咬了牙问道,“你知道了些什么?”
杨眉心中一动,恍然了悟那些旧事对拓跋览来说是怎样的奇耻大辱,他今天白天不住问她是何时过来的,一半是想与他所知的事实相印证,另一半……只怕便是想弄清楚她是否知道江陵别院那些旧事
。
她很快拿定了主意,便凑过去在他耳边笑道,“我要知道什么?”说了又若无其事地用布巾捋着他的头发,“府督大人在江陵时便十分嫌弃阿眉给大人换衣服,阿眉可也是记仇的呢。”
拓跋览一颗心重重落地,瞬间只觉心口充裕得生疼,耳际嗡嗡声便如潮水般退去,他略略定了定神,抬了头定定地盯着她,坚持道,“今天你给我换。”
眼前这双眼睛深处分明全是惧意,说出的话却是一南一北走了两个极端,杨眉着实想不明白他为何如此坚持,便不由自主想要拒绝。拓跋览一直盯着她,便把她脸上犹豫看得分明,心中又生了疑惑,“你有事瞒着我。”
杨眉郁闷非常,以前她上赶着伺候被他嫌不知羞耻,如今知羞耻了又被他逼着不知羞耻,自己也不知是什么命摊上这么一位难伺候的大老爷……她心里嘀咕,手上却不犹豫,捋干他头发便把布巾扔去一边,探手去解他颈间系扣,叹气道,“你今天是怎么了?有什么事不能让我知道?”一时兴起,又学着他口气道,“特使大人对阿眉多有欺瞒,其心可诛。”
她的手一抚上他颈间,便觉掌下身躯不住发抖,俯身下去,凑近了见他双目紧闭,那极长的眼睫却一直抖个不住,杨眉心中便又生了促狭之意,嘴唇贴到他耳边轻声道,“大人,阿眉果然不知羞耻么?”
拓跋览只觉一股子温热的气息从耳际蔓延到脖颈,皮肤上便不由自主生了一层寒栗,他忍了颤抖,闭着眼睛笑了一声,肯定道,“果然不知羞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