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阶伸足蹭了蹭地面,十分尴尬地嘱咐道,“人家这回是北帝特使,不像上次偷偷回来祭祖,被你抓了也只能暗吃个哑巴亏,此次你可千万莫要胡来,否则莫说王爷,就连陛下也保不了你。”
杨眉一滞,“胡什么来?”话刚出口便立即明白,这是担心她再去劫那拓跋大人呢……想多了,再借她一百个胆子也不敢……
卫阶又道,“你也莫忧心他报复,我带着南苑军在螺湖,片刻就能赶到,只要你别自己跑回建康做死,我这里定然保你平安
。”
“多谢侍卫长好意。”杨眉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便关了门自己回去,一路走一路心中煎熬,拓跋览居然来南边了,这么长时间不见也不知他是否仍然欲杀她而后快么?
夜风渐起,杨眉摸了摸寒凉的手臂,暗自嘲讽自己如今混到这个田地,竟然还在心存幻想,他灌入她体内的阴寒真气便是他所有态度的明证,若不是那日他病势沉重,只怕当场就要了她小命,哪里还有如今胡思乱想的余地?
只好笑她始终痴心枉想,一直到路春奉命来杀她,她都不相信拓跋览会真的对她痛下杀手。终于到阴寒真气发作,冷得她几欲死去,才终于明白拓跋览对顾三恨意之深,早已不是她那个满是儿女情长的脑子所能估量的。
如今能保住小命已是万幸,还敢想什么其他有的没的……
杨眉磨磨蹭蹭地回了自家院子,小丫环们已经铺好了床,正坐在屋子里做着针线等她,见杨眉进来,大丫环东平起身笑道,“卫大人走了?”
杨眉点点头,“吃了饭去的。”
东平把温着的参茶倾了一杯出来,捧给她,口中笑道,“卫大人真是个热心人,我原本还担心小姐这回来了黛山,治病的事不知要怎样才好,却不想卫大人竟请了旨来螺湖练兵,倒叫我白白悬了好几日的心。”
杨眉皱眉道,“胡说什么?卫阶他本来就是要来练兵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东平抿嘴笑道,“好啦好啦,算我说错,卫大人本来就是要来螺湖练兵的,只是建康城外这许多地方,也着实是巧了。”
杨眉一滞,更懒得理她,一气喝了参茶,赶她道,“带她们出去睡觉吧,我这里夜里不要人守。”
东平便带着几个丫环上前伺候洗漱,自己给杨眉拆了发髻,散了头发,用一把梳子梳了十几遍,对着镜子夸道,“小姐越发生得好看了。”
杨眉垂着脑袋翻拣首饰盒子,里面珠光宝气闪瞎人眼,便道,“我是来思过的,你带这么些东西做什么?”
“思过什么的,不过是说给外人听听,咱们哪里还当真啊?”东平给她梳通了头发,又去解她外衫,口中道,“王爷要是当真要罚小姐,小姐这会儿挨的棒疮只怕还没好呢。”
杨眉扑哧一笑,自己这个便宜老子还真是着三不着两,说好的家法处置竟然都能偷梁换柱,抓了个逃犯来,强行给套了个裙子,蒙着脸打了几十板子,也不知道顾氏族里那些宿老看着心里是个什么想法,恐怕只差一口老血吐出来,可恨顾王爷权大势大,也没法说他。
东平替她拾掇好了,又问了一遍,“奴婢还是在外间守夜吧。”
“不要。”没有与人睡一间屋子的习惯。
东平便也不再坚持,把那帐子合上,带着几个小丫环轻手轻脚地去了。
杨眉躺在枕上,在黑暗中盯着乌沉沉的帐顶默默出神,过不多时,果然觉得腹间那团冷如坚冰的寒气此时又活泛起来,便有一丝一丝的冷气从那里泛出来,从腹间慢慢侵上胸口,又涌入四肢,不过片刻之间,整个人便寒如冰雪,连头发丝都在渗着丝丝冷气
。
杨眉蜷在被中一动不动,让那寒气在身上浸得透了,耳边听见自己牙齿格格作响的声音,她便越发使力地咬了牙,感觉自己仿佛置身冰河,只余了口鼻在水面露着,万分艰辛地苟延残喘,呼出去的都是残冰,吸进来的尽是霜雪。
也不知时间过去多久,只知道自己整个身躯在不住地瑟瑟发抖,直到后来仿佛连床帐都摇晃起来,寒气才一点一点慢慢退去,杨眉只觉神智昏沉,便昏昏睡去。
睁眼时已是天光大亮,日光斜斜地照入室内,却不像是早晨,床前沉眉肃目地坐着卫阶,东宁眼圈红红地站在卫阶身后。
卫阶见她醒了,忍气道,“有药为什么不吃?”
杨眉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只觉喉间涩得发疼。东宁急忙端了一个茶盏过来,扶她起来喂了一口,杨眉含了一口,是温热的参汤,暖暖的汤汁滑过喉间,把那苦涩之意冲走,感觉十分舒适,便仰首把那一盏都饮尽了,躺回枕间喘了口气,笑道,“怎么侍卫长大人在这儿?”
“你睡了两天了,我在这儿有什么稀奇?”卫阶没好气道,“明明有药,为什么不吃?”
杨眉笑了一下,“吃了容易忘事,还是不吃记得清楚些,省得以后常常犯傻,又做出些颠三倒四的事来。”
卫阶皱眉,“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听不懂才好啊……”杨眉出了一会儿神,又把脸往枕间埋了一埋,闷声道,“放心,下回一定好好吃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