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安郡王顾佑诚娶的是南朝梁帝的妹妹,夫妻感情甚笃,生了三个孩子却只有老三一个独苗女儿养大了,族里便唤作三小姐,这个女儿之珍贵可想而知。
顾佑诚是如今淮安顾氏里官儿做得最大且老婆娶得最显贵的的,自然而然便由他做了淮安顾氏家主。郡王大人去年初时南下练兵之前把家主这位子让自己宝贝女儿坐了,只可惜他这女儿更没谱,做家主时便随心所欲放飞自我,做下许多荒唐事来。
顾郡王练兵回来,迫于压力只好请了家中族老见证,家主换自己兄长之子顾岭安做了,还当着几位族老打了女儿几十板子,把女儿发落到尼庵里思过
。
这顾三小姐从郡主兼家主之尊落得以女儿身被人当众打屁股,这整件事儿跌宕起伏着实精彩,一时间南北两朝,不论朝里还是坊间,大家茶余饭后都聊得十分起劲。
郡王也是一副没脸见人的样子,在王府里躲了十几二十日,再出来时便在一个权贵云集的酒席上对外言明,自己这个女儿顽劣不堪,只怕不能宜其室家,他顾郡王也没脸就这么把女儿嫁出去,待女儿十五及笄,召个上门女婿也就罢了……
这下子朝里坊间聊得更加兴起,你知道吗?那顾三小姐好惨啊,被亲老子当众宣布嫁不出去要招上门女婿……
……
“我父王果真这么说?”三小姐听到消息的时候,正在花园里用铲子掘着土,她在园子里新辟了一块地,打算种些药草。
“那还能有假?”说话的人是个十五六岁的劲装男子,面貌英挺,腰间佩剑,正是当朝国舅的亲侄子,卫阶,如今圣眷隆重,日常随侍皇帝身侧,昼夜出入禁中,走着路都眼见着要生出一股子风来。
三小姐无所谓道,“说就说吧,反正以本小姐现在的名声,要嫁出去只怕也困难,父王他想招赘只管招,我拦也拦不住。”
卫阶单手一撑,跳到围廊上坐下,笑道,“你倒想得开。”
“想不开难道去抹脖子么?”
“要不要我替你跟王爷说合说合?你好歹也是个郡主,就这么当众宣布嫁不出去也着实丢人,朝里这许多官家子弟,寻个出身略次点儿的嫁了,总比招赘名声强多了。”
三小姐伸出袖子去抹额上汗迹,五月的天气,已经有了濡热的暑气,她抬头看了看天色,向卫阶道,“这都好早晚了你赶紧回家吧。”
“你这可真是活生生的过河拆桥啊。”卫阶不高兴道。
三小姐把铲子扔在地上,走到池子边上洗了一手的泥,“侍卫长如今是奉旨南苑练兵,怎好在我这个闭门思过的罪人这里消磨?回头让那些喝茶聊天的人知道了,只怕我又要平添一桩罪过,说我祸害国之栋梁。”
卫阶道,“王爷吩咐我敢不来么?你身上那股子阴寒真气着实霸道,南朝能帮你导正归元的,除了我卫阶,只怕也找不出谁了。你到底是招惹了什么人?被种下这么厉害的阴寒真气?”
“我那时昏迷了,也不知道是谁……”三小姐一滞,苦涩道,“还得多谢侍卫长大人救命之恩。”
“你也莫忧心,我慢慢与你导正,以后再设法根除。”卫阶说完,耷着脑袋坐了一会儿,又道,“其实我不高兴。”
“怎么了?”三小姐一边问他,一边把*的手用干布擦了,又解了干活前系上的袖上绊带。
“北边派人过来……”卫阶郁闷道,“替北帝那个糟老头子求和亲,言明为表两朝交好之诚意,要陛下将皇室贵女许一个给他做侧妃,那老头都快六十了,娶了皇室贵女让人家守活寡么?我朝年年岁贡,竟养了这么条贪得无厌的老狗。”
三小姐问道,“不答应他便是了,他还能怎样?”
卫阶使力在那廊柱上捶了一下,泄气道,“北帝能征惯战,手下精兵强将无数,如今虽然承平日久,只怕我们仍无与之相敌之力
。”
三小姐闷了一会儿,“既然如此,那也只能认了,身在皇家受天下供养,到此时为天下分忧,也无甚可抱怨的。”
卫阶道,“你却说得轻易,若选到你头上呢?”
三小姐拂了袖上尘土,往院里那一架葡萄下走去,口中道,“若选到我头上,我就嫁过去,然后——”说着回头看了他一眼,微笑道,“在北宫里静候卫将军北定中原之日,再返故乡。”
“说得好!”卫阶赞了一声,一时胸中豪气顿生,从廊上一跃而下,大声道,“卫阶今日在此立誓,愿以身许国,此生不到北定中原之日,誓不娶妻!”
三小姐莞尔一笑,在那葡萄架下坐了,倒出两盏茶来,朝卫阶招手道,“看你热得那一头汗,且过来喝茶吧!”
卫阶几步过来,在她面前坐了,劝道,“三妹妹,我此时才明白王爷苦心,你可千万别怨他。”
三小姐喝了一口茶,点头道,“父王生怕我被那北帝看上,不好拒绝,索性便自己先砸了女儿招牌,招赘也比送去北边做肥羊强,是不是这个理?”可惜卫阶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北帝那里怎么都好说,父王要断的,其实是她对那人的念想。
卫阶点头,又道,“仍是我南朝男儿无能,累及女子。”
“就算没有和亲这回事儿,我也没有怨恨父王的意思,谁叫……”三小姐饮了一口茶,“谁叫我早前行事颠三倒四,招来祸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