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待贤坊外。
一辆马车停在正门门口,车帘掀开,马车夫扶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下了车,匆忙地向府门走去,府门口的家仆一见来者,慌忙上前相迎。一个小厮急匆匆地跑向府内报告,不多时,刘管家来到府门前,拱手说道:“罗老远道而来,甚是不易,老爷正在书房中等候,请随我来。”
罗老觉得有点奇怪,自己虽说也有个一两年没来过待贤坊,但每次来都是李老板亲自到门口相迎,怎么今次只是管家迎接,不过既然说了在书房等候,想来是有事不能脱身,自己过去便是。于是他也没说什么,只是随着管家步入府中。
一两年没来,李府似是没什么变化,无非是多了点石雕,少了些花草,刘管家带着罗老转过走廊,绕到后府院内,书房便坐落在后院东侧,一幢二层的宅楼,二层飞檐挑空,两根柱子撑起一块开放的平台,上置一长桌,桌上放笔墨纸砚,抬眼便是院内花园水径,以助主人吟诗雅兴。
两人来到书房门外,管家向内通报:“老爷,罗老到了。”
开门者却不是李老板,而是李老板的一个丫鬟,罗老认得她,名叫鴷木,是李老板自小养大的,罗老之前虽然也在坊中待过一段时间,但还从来不曾见过,只是听过有这么一个丫鬟,李老板视若己出,当作养女一般对待,有传言说此女是李老板的私生女,但因为见过的人实在不多,所以也只是传言罢了,现在看来,至少从长相上来看不像,大概也是因为李老板实在是心宽体胖吧。
“罗老请进,老爷已等候多时了。”说罢,鴷木姑娘便自行告退,罗老虽一脸莫名,但还是自己迈步入内,不想一层竟空无一人。罗老不禁停住脚步,自己已年近七旬,和李老板往来数十年,这还是头一次遇到如此冷遇,一时间冷汗直流,伸手掏出手帕想要擦下汗,却发觉自己的手已在不停颤抖。
好在此时脚步声传来,罗老抬头看去,“千丈神弓”何容从二楼走下,做了个请的手势,说道:“罗师叔请随我来。”
看到何容,罗老的心稍微放平了一些,自己这个师侄虽说只是从自己师兄那里学的东西不多,却总是对师兄和自己恭顺不已,师兄虽故,却仍常来探望自己,现在有他在这里,想来形势尚好。
罗老随何容一起来到二楼,李老板正认真读着什么,一旁站着“鸣雀剑”梁岚,梁女侠罗老不算熟悉,但也是行走江湖多年,和何容并称“李府双壁”,和何容一样,常年不在待贤坊内,但一旦回来,便一定是有要事发生。
见罗老到来,梁女侠抬手施礼,还没说话问候,李老板已先行开口:“罗老,你来看。”
罗老走上前去,李老板这才抬起头来,把手头的东西递了过来,是一封来自庆州刺史的信,信中详细说明了庆州北部山区的搜查情况,庆州太守调动人马细细巡查,共发现隐藏军寨三座,抓获兵卒百余人,三座军寨虽人马不多,但暗藏军械不计其数,只是仅有军械,未曾找到粮草等物,所抓兵卒经过审问,却一无所获。
罗老越读眉头皱的越紧,等到读完整封信,已经满脑袋问号了,何容搬来椅子扶他坐下,李老板问道:“罗老,你怎么看?”
罗老稍微整理了一下思路,问道:“这些军寨是怎么回事?不是什么帮派山匪,而是军寨?”
一旁何容说道:“确实是军寨,张太守审问的时候,那些兵卒都说自己是各地选点的府兵,被调派到这里戍边,并不是什么山匪。”
罗老迟疑了一下,问道:“可是哪个节度将军征募的私兵?”
何容回道:“这个也不是,我已经仔细调查过了,没有哪个将军的私兵驻扎于此。”
李老板也开腔道:“没有哪个将军胆敢囤积如此之多的军械,这个我已经确认过了,不是私兵。”
罗老眉头皱的更紧了:“这么说的话,只有军械,没有军粮,那就是还没有找到,还需要再派人手搜查。”
李老板点点头,说道:“确实如此,我已经派人送信去了,张太守还需再调人马搜查。”
罗老思索了一下,小声问道:“此事天子知道否?”
李老板平静地回道:“兵部尚不知晓,但已通过卫总管呈上去了。”
“哦……”罗老想了想,仍是非常不安,问道:“此事与谋反无异,是何人所为?”
李老板摇摇头,站起身来,背手看着东北方的皇城,说道:“你说说看。”
罗老没想到突然被这样问,一时有些不知所措,沉默了良久,说道:“若要寻找一事是何人所为,则需查得此事是何人得益,如若真的是谋反,则必是身居高位之人所为,目前的朝廷并无任何威胁,想要改朝换代,完全不现实,那么只有从列为王爷里找了。”说罢,他看了一眼李老板,李老板只是回过身来看着他,抬了下下巴,示意他继续说,于是罗老继续说道,“既然兵卒是选调的府兵,那恐怕不是那么容易追查的,不过既然军寨在庆州地界,哪个王爷被怀疑想必李老板已是心中有数。”
李老板点点头,说道:“不错,我确实心中有数。”
他没再继续多说,只是继续看着罗老,一旁何容和梁岚也只是看着他,不发一言,沉默一时笼罩了几人,罗老心中冷汗直流,恰巧这时,刘管家匆匆上楼,对李老板说道:“戴府人通报,太医所用之方甚妙,诸位宾客大多已可下地行走。”
李老板的表情总算缓和了下来,点头道:“备一份礼品,跟夫人说一下,让她明日去探望慰问一下。岚儿,你明日可否陪夫人一起走一趟?”
梁女侠点头应允,李老板接着说道:“另外还要告知戴将军,下毒之人大致已经查明,但目前不能轻举妄动,具体详细三日后我再登门详谈。”
“呃……”罗老迟疑道,“不知戴府下毒又是何事?”
李老板扭头看着他,突兀地问道:“你不知道吗?”
罗老摇头,但李老板也不继续说,只是问道:“你可知道,我是如何追查到这些军寨的?”
罗老心下疑惑,老实答道:“不知道,是如何追查的?”
李老板说道:“两个月前,我在岐州官道上被柴铎埋伏偷袭,你可知道?”
“柴铎?那个做黑活的逃将?”
“不错,”李老板继续说道,“我派人一直追查此人,一路追查到庆州地界,就在八天前,我的人查到一座藏在深山里的军寨,柴铎就藏在其中。”
罗老以手捋须说道:“如此说来,这些军寨的人是要先除掉李老板您了啊。那么柴铎抓到了吗?”
李老板说道:“没有,他被人灭口了。”
罗老咂舌道:“下手竟如此决绝,不容小觑。行凶者可有下落?”
李老板没接茬,说道:“那不是我想说的,你知道我的人在柴铎的尸首上发现了什么吗?”说完,他把一个东西扔在罗老眼前,罗老定睛一看,那是一个小小的铜马,登时大汗直流,两股战战,眼前一黑,几乎要从椅子上摔下来。何容及时上前扶住自己师叔,李老板递上一杯热茶,何容扶师叔喝了一口,稳下心神,李老板问道:“罗公子现在何处?”
罗老喘了好一会儿气才说出话来:“这……此物确实是犬子之物,只是……这……”
李老板不耐烦地打断了他,说道:“其他的不必多言,我只问,罗公子现在何处?”
罗老摇摇头,说道:“犬子一直自己在外闯荡,已有两年不曾返乡,却不知竟掺和到如此之事。”
李老板仍是冷眼看着他,问道:“你当真不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