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午道,竹林谷中,秦家庄内。
天色已晚,林中院落已被清理干净,院内死者已收拾停当,择日下葬,其余翠烟阁及黑岭帮人士尽皆被关在院后两间屋内,待到官府的人来到,便可押解至附近州府发落。
顾仪和吕朝云此刻正坐在安德玄对面,一旁是院子主人作陪,其人姓秦,名叫秦思梁,是黑岭帮前任帮主秦思廷的表弟。据安德玄讲,秦思廷和自己是忘年之交,武艺高强,尤其是拳法内功造诣,早年间也曾到处行侠。黑岭帮最初本是北方蛮族南下时逃难至此的山民,因无处落脚,便在秦岭山道上谋生,做些有本或无本的买卖,秦思廷孤身直入帮中,本来是打算除掉这个帮派,却不知如何机缘巧合,居然当了黑岭帮的帮主,一当就是十年,期间黑岭帮慢慢地走上正道,直到两年前被人毒杀,黑岭帮群龙无首,再次大乱。
秦思梁和自己的表兄不同,一点武功不会,只是做些寻常生意,两年前表兄突然身死,托人把玉环剑送到自己手里,还告诉他要妥善藏好,之后秦思梁全家一直隐居于竹林谷中,不想今天竟被人杀到谷中,若不是安德玄及时出现,想来不堪设想。
安德玄长叹一口气,说道:“两年前思廷便料到了今日之事,思梁你可能不知道,我从两年前便不再行走江湖,就住在此谷中。”
秦思梁吃了一惊,问道:“安前辈一直住在谷中?为何思梁从未见过前辈?”
安德玄笑起来说:“此谷有两个谷口,谷后溪水源处向上,有一条密道,安某便一直住在那里,那种地方,没点武功自然是见不到的。”
顾仪问道:“这么说来,秦帮主被毒杀一事可有下文?既然秦帮主执掌帮派十年之久,想来帮内必有追随之人,难道竟无人调查真凶?”
安德玄摇了摇头,说道:“安某未曾听得下文,只是受托保护思梁一家,不曾有空调查此事,只是秦帮主曾告知安某,若是两年内有人前来讨剑,讨剑者即是行凶之人,只是今日有黑岭帮和翠烟阁两派人马到来,安某倒是颇为吃惊,不过翠烟阁向来喜欢收集武具,恐怕是黑岭帮内部人动的手可能性更大一点。”
顾仪点点头,四人正说话间,秦思梁的夫人捧着一个长约三尺的锦盒来到众人面前,将锦盒放在几人面前对丈夫说道:“夫君,玉环剑取来了。”
秦思梁点了点头,说道:“夫人辛苦了,且带名瑜先休息吧。”
“名瑜今日受了不少惊吓,等下夫君需和他谈谈。”夫人说完,见秦思梁点头应允,便先行离开了。秦思梁对几人说道:“名瑜是在下小子,今日受惊不小,还须谢顾少侠与吕姑娘相救。”
顾仪推说不必,安德玄也示意此事不必多说,于是秦思梁将锦盒打开,烛光之下,一柄短剑出现在众人面前,剑约两尺长,剑身似一片柳叶,剑脊饰有细碎的纹路,剑柄呈墨绿色,剑格弯曲至剑柄末梢,宛如一整块玉环,剑身虽是精钢铸成,但剑刃处未见有寒光,似是并未开刃一般,与其说是利刃,不如说是一件精美宝物,工艺之精美时所罕见,非身份尊贵人士不能拥有。
秦思梁说道:“这便是家兄死前托人送来的玉环剑,思梁一直谨记家兄叮嘱,多雇家丁护卫,妥善看管,但今日之事,恐怕秦家保护不了此剑,安前辈,秦家受您大恩,无以言谢,但家兄遗物望前辈休辞辛劳,代为保管。”
安德玄摇了摇头,说道:“安某保管并无问题,只是既然翠烟阁已知玉环剑在你手上,那恐怕知道剑下落的人不少,安某带走此剑也不能护你周全。”
秦思梁也没多想,直接说道:“不妨,只要家兄遗物不要落在奸人之手,秦某自己只需带家人另寻一地隐居便好。”
顾仪说道:“此地如此隐蔽仍能被人发觉,另寻他处隐居只怕藏得了三年两载,想要长久终是难事。何况您一家十余口人,人多口杂,还需雇佣仆役,想要藏身当真不易。”
安德玄心念一动,说:“可以如此,借由堂后所押黑岭帮和翠烟阁的人之口,传出安某取走剑的消息,安某再以此剑在江湖中做一些事情,你们看如何?”
吕朝云一直坐在一旁静听,此时突然说道:“朝云有一事不明,安前辈能否解答?”
“哦?”安德玄扭头看着她,说道,“当然,吕姑娘请说。”
“几位想必都是懂剑之人,在朝云看来,此剑虽名贵,但若说是什么神兵利器却也谈不上,一来此剑只是短兵,即便再锋利,想要有所施展也需非凡武功,并不需依仗此剑;二来此剑雕琢精细,却无一丝一毫击打划痕,想必此剑在秦帮主手中也不曾多用来对敌。朝云想要向安前辈请教,此剑因何成名?为何有人会觊觎此剑?”吕朝云将自己的疑惑和盘托出。
安德玄赞许地点点头,说道:“小姑娘观察不错,此剑确实并非神兵利刃,只是秦帮主在黑岭帮时,用作信物,见此物如见帮主,这十年间黑岭帮日渐壮大,此物便是黑岭帮的象征,大概是自知自己将遭暗杀,故为将此物留给下任帮主吧。哎……可叹秦帮主英雄一世,却落得帮内无人可信的境地。”
吕朝云思考了一番,继续说道:“那么说来此剑是黑岭帮信物,可有什么执掌此物便可统领全帮的说法?”
安德玄不由笑了起来,他说:“小姑娘还是太年轻了,即便有哪派帮主立下了此等说法,若无帮内重要人物支持,即便做了帮主也只是光杆司令罢了,统领人的方式大致有三,一曰威信,二曰好处,三曰畏惧,哪一种都不会靠这一把武器做到。”
“既如此,”顾仪接着吕朝云的思路问道,“黑岭帮又为何一定要得到此物呢?”
安德玄摇摇头,一旁秦思梁接话道:“家兄送来此剑之时曾留有短信一封,一直保存在思梁处,”说罢,他伸手从锦盒中取出剑,在剑下压了一张纸条,秦思梁将纸条取出,展示给众人,“各位请看。”
展开纸条,其字虽小,却苍劲有力,其上写道:“吾弟思梁亲启,若接此信,则为兄已不在人世,且多半为人所害。为兄知弟素不喜江湖之事,然事已至此,非弟不能担当,为兄一生自付多行侠义,问心无愧,此剑为为兄一生所行之证,望弟妥善保管,以为秦家家传之宝。为兄一身武功,皆在剑外,望弟多行参悟。传信之人,弟尽可信任,可随之至一地隐居,生活所需之物兄已为弟备齐,弟自可远离江湖恩怨,若能幸福长久,则为兄可安心矣。愚兄,秦思廷。”
读完此信,安德玄长叹一声,说道:“惜哉,侠义之人,不得长生矣。”
顾仪与吕朝云对视一眼,更为不解,顾仪问道:“如此说来,秦掌门想要将此剑作为自己一生所行侠义之证,却为何又料到有人会来争夺?黑岭帮又怎地如此看重此剑,想来此剑必有玄机?”
秦思梁摇头称不知,安德玄亦不知,几人将剑取出,在手中查看许久,仍不能窥其端倪,无奈之下,吕朝云提议,目前的当务之急并非这把剑,而是秦家一家几口人的性命安全。既然翠烟阁和黑岭帮都能找到此地,这竹林谷显是不能再住了,不妨先想想下一步当如何行事为好。
安德玄思索一番,说道:“安某避世多年,地方还是有那么几个的,只是地方简陋,恐怕维持不了这么多人的生计,这……”
秦思梁摆了摆手,说道:“这就不必各位操心了,思梁虽不是江湖人士,却也自有办法,眼下此剑劳烦安前辈先代行保管,若是真有什么玄机,前辈自作主张便是,比起一把剑,家兄之人品德行才是我秦家要继承的东西,前辈尽可放心。”
安德玄点头表示赞许,说道:“既如此,安某便与你定下一年之期,一年后我将此剑再还于秦家,这期间,安某总要想办法查清黑岭帮内发生的事,你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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