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叔与啤酒小姐仍旧留在座位上,他不喜跳舞。年龄真是个可怕的对手,我想。
节奏轰鸣,光影烁闪;人头攒动,烟雾缭绕。五颜六色的射灯如烤化的黄油般从墙壁上流下来,音乐的旋律犹如水流冲刷着五彩的灯光,而强劲的节奏又像是撒向它们的一把把盐,放射状地融化开了一切,如朵朵盛开的花,转瞬间缤纷的花海萦绕在我的脑际,随着每一次心跳的节奏旋转,放大,又收缩……
忽然间我有种失重的感觉,身体飘浮在了空中,看到跳舞的人们长出了鱼尾巴,嘴里吐出了一串串水泡——偌大空间已成了巨大的水族箱,我们都成了里面的游鱼……
我再一次陷入虚妄的幻想之中,这是喝醉了吗?!但我清醒地知道,我身处的现实何尝不也是虚妄的:因为我没办法掌握它。
窗外骄阳似火,办公室的空调却吹得令人发冷。
惜字如金的秋哥在看永看不厌的报纸,卉在办公桌上埋头而睡,瑾抓紧时间悄声与男朋友煲着电话粥,我无聊透顶,翻看着秋哥桌子上的报社集团通讯录解闷……在上游部门的工作进程没完成前,我们只能等待。
别说翻看通讯录并不总是无聊的,我就找到了晚报副刊编辑的名字,当年我的几篇文章就是他给发表的,包括飞仔的一张摄影作品。他的办公室就在我们楼上,有空得去拜访一下。
蓦地,我的心骤然紧缩——我看到了一个不可能出现在此的名字:一个英文名叫安娜的人的名字。后缀的部门:娱乐部,职务:主管。
我倏地站了起来,抓过电话机,把秋哥吓了一跳。
但我没打电话,又坐了下:我想到了重名的可能性。只是,我当时所处的身份背景、心理状态已让我失去了对于这样一个机会的忍耐力——我还是拨打了电话。
“我们主管外出了,两点上班。请问您是……”接电话的是一个女声。
我懂得煎熬这个词的真正含义就是在这一天两点之前那段时间。
心里暗想,时隔多年,命运小子极有可能又来闹事了。可笑的是几天前我还以为自己的心绪就此已然平静超脱如一位老僧。
两点,设计部拿来了明天晚报的稿件,大家进入了工作状态。当然不包括我:我向秋哥请了假。走出办公室来到电梯厅,直上二十楼。
这里是保龄球馆,还有台球房,包括三楼的多功能舞厅、卡拉OK厅等都属于集团娱乐部。主管办公室在球馆旁的走廊里。快到门口的时候,身后有人叫住了我,听声音是接我电话的那个姑娘,她是这里的接待。
“找主管吗?她在球馆里。”姑娘指了一个方向。
正是工作时间,球馆空无一人。这是一个六道的小型保龄球馆,以前和同事们来玩过。
淡淡钢琴声的陪衬下,轻柔至美的弦乐如盛开花朵一样展开来。神秘园(Secret Garden)《Papillon》(法语:蝴蝶)的背景音乐,给了这次可能的重逢恰到好处的铺垫。
远处的落地窗前,一个穿淡青色西装裙的苗条身影,面朝窗外的城市天际线,一动未动。不知她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还是优美的音乐中。
音乐触发了我脑中某个角落的灵感,感觉自己得到了一枚时光的茧。它用岁月的丝,包裹着一枚未曾变化的感情的蛹。它让我觉得幸运,震惊和感动的同时,也存在一缕担忧,那就是它化茧之时,可能已非当年那段我所熟知的情愫。
虽然只是背影,除了盘起的发髻略有陌生,那身材,那气场已令我轰然心动——那是无需测算衡量的,它早已契合在我心某处,只要一出现就能吻合。许是听到我的脚步声,她转过脸来——我见到了精致脸庞的轮廓,如初升的新月,纤柔而唯美……
我的脑海犹如不断快速倒退的录像机给出的画面,然后突然定格,就像穿越了一样:
神奇的缘——六年后,我见到了我曾想说我爱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