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宫外的狭长甬道内竟然有仪仗通行。
看排场,主人身份不低。
穆典可回避到一侧冷宫的屋檐上,借稀微月光看去,只见四人抬轿辇上坐了一个肩背佝偻的老妇人,通身着白,佩白玉饰,夜风中玎珰有声。
轿辇前后共有随行的侍女四人。最前方大宫女打扮的女子臂挽白练,体态纤柔,恁是眼熟。
等月上轻云移开,光线明亮了些,穆典可定睛瞧看仔细,果然是昭阳。
便下意识朝轿辇上看去:妇人面皮枯皱,动作畏缩,容貌气度可以说是全非了,但从高广的额头和方直的肩骨依稀能分辨出,此人正是刘颛的姑姑,明硕公主刘妍。
才不过八九年时间,昔日高傲的皇家公主已被折磨成一个枯槁老妇,容不再,只余下一身苍老与颓废。
难怪刘妍会如此憎恨容翊,不惜亲手递刀刘颛,将他送进永生不得出的留闲别院。
看来施叠泉没有说谎,他说的那个曾出现在拓跋长柔府上,后来又成为刘妍心腹的女子就是昭阳。
金雁尘将她安插在刘妍身边,就是为了对付方容,拿掉方严在冀州的兵权。
可惜没料到两族人会如此决绝——容翊放弃抵抗、主动去了留闲院;方卿言故意行悖逆之举,被废入冷宫。朝中势去,宫中势去,用壮士断腕的方式,保全了方严在军中的地位。
穆典可心中滋味颇复杂。
也说不清究竟是为谁。
她从前身边最信任的三个仆从:昭阳、昭辉和余离,几人中当数昭辉最爱顶撞,言语行事多狂悖。
却最后,只有昭辉听从她的安排,去了川南那个小村子。后来与傅修结缘,夫唱妇随,过起普通人的生活。
忠心的余离不知去向,而一贯柔顺的昭阳,终不顾她费力将三人从明宫摘出来的苦心,又回到那个残酷的厮杀之地,助金雁尘实现南进的复仇大业。
以穆典可如今身手,即便不特意小心,也不太可能被人发现行踪。一路尾随到一座开满了粉红色合欢花的宫苑,门上匾额书“虞欢宫”三字。
应该是刘妍生母虞太妃的居所。
她还惦记去给方君与送信,认了门,便不作久留。
国丧期间禁乐,方君与这一向没有夜间弹琴了,却也没睡。一身大袖飘飘的白衣立在广玉兰树下,像是在等人。
在等她。
“来了?”方君与笑了笑,清隽眉目间似有月华流淌。
穆典可也笑了,点一下头,“事成了。”
再无多话。方君与转身叫多宝,“多宝,仙女姐姐带糖给你吃了。”
他一如既往表达了对穆典可外貌的嫌弃,“……说你好看得像个仙女——人老了,眼神就不好。”
穆典可不是从前的穆典可了,既不会因为他一句话自惭,也没有生气地回怼他,笑笑,“这么说,眼神不好的可不止多宝。殊不知,江湖公认我能嫁进常家堡,是仗着有一副好姿色呢。”
“瞎说。”方君与还是护犊的,“常千佛娶到你,是他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