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启延也没有拒绝,任由他扶着一步步,踉跄着步伐走出了东宫,向着兴圣宫走去。
一直到走进兴圣宫内,凤启延才站稳了身子,撤回一直扶在江川身上的手,刚刚那醉酒的样子全然消失。
他自己走到桌边倒了杯茶,转身看向江川,“事情办好了吗?”
“殿下放心,都已经办妥了。”
“好,下去休息吧,我也乏了。”凤启延说着,就向内走去。
今日的筹谋虽然一切顺利,可是凤启延却并没有任何喜悦的感觉。
只要一想到那双明亮眼眸中的恨意,凤启延就觉得这满世界只余下了苦涩,漫天的苦涩。
缓步走到屋子角落,拉开匣子,看着里面几张被火灼过的纸张,凤启延如珍宝般地轻轻捧起。
“霜儿,我也想不顾一切,不做算计放肆地护着你,可是我不能。在这深宫之中,我太明白地位卑微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朝不保夕,意味着一次又一次的羞辱,意味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在意的人在自己面前受辱,而无法扞卫。
这种感觉自幼便伴随着他,伴随着他的母妃,多少次,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宫里的贵人们随意地践踏她母亲的尊严!
“霜儿,我没有这样的资本,肆意的爱,于我而言本就是奢求……”
凤启延轻声说着,说话间手中的信笺随着他的用力缓缓变皱。
“可是,我又要如何才能忘了你?如何才能不去在意……”
—
居竹苑。
颜卿霜回想着今日发生的这一切,越想越觉得这可能凤启延想要离间恂郡王和太子的阴谋。
凤启延要的是那滔天的权势,要的是那皇位,那他此刻最大的眼中钉必然是太子凤启轩,而大皇子早夭,凤启筝便成了景德帝最年长的儿子,因着长子身份也颇受景德帝赏识,若他们二人起了龃龉,二虎相斗,那自然就是凤启延最愿意看到的结果。
如若当真如此,事关恂郡王府,她自然不能当做不知,但是她的身份又不好出面说这些,思来想去,这事怕是只能嘱托哥哥了。
颜卿霜想着,不敢耽搁,快速修书一封,嘱咐了鸢落送出了府去,让人转交给此刻正在乡下养病的颜书畴。
烛光下,颜卿霜一直等着,直到鸢落回来说一切都办妥帖了,她这才放心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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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整个侯府悄然无声,除了倾云苑。
“你快些走吧,姨娘是不会见你的。”洛梅看着跪在院中的蓝衫,出口道。
“洛梅姐姐,求求你,求求你再通传一次,我必须要见到姨娘,我有要事要见姨娘,求你了。”蓝衫说着,对着洛梅就磕了个头。
蓝衫长得妖媚,年纪不大,却已然长开,风姿绰约,很是撩人。
她这样的长相在颜书策这样的公子哥眼中自是万里挑一的好,可是看在洛梅这样的丫鬟眼里就是典型的狐媚子,是她们最嫉恨,最讨厌的。
所以此刻,洛梅对着蓝衫自然没什么好脸色,见她这般哀求,便索性走上前,在她面前蹲下了身子,低声道,“蓝衫,你自己不贞不洁,竟然敢勾引二少爷,想飞上枝头变凤凰!二少爷还没有娶正妻进门,你就胆敢怀了庶长子,你让旁人如何想二少爷,如何想侯府?你这样的,就只配发卖了出去,姨娘是断然不会留的,更何况如今姨娘自己都被老爷禁足在这里,你说她还有可能顾得上你吗?你要是还要点脸面,就自己寻根绳子一了百了吧,若是再这么下去,你这肚子可就真的藏不住了,到时候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你淹死了。”
洛梅的话正好戳中了蓝衫最怕的那个点,蓝衫顿时跪跌在地上,脸色越加惨白起来。
洛梅说的没错,这是侯府深门,少爷们怎么可能会有错,要有错只会是丫鬟有错,即便不是自己勾引的颜书策,事发之后,倒霉的终究还是她。
原本还能指望着被颜书策收到房里,再不济就当个通房,好赖能活着,能在颜书策身边伺候着,等自己养了孩子,孩子稍稍懂事一些,她总能过上好日子的。
可是现在,颜书策一走,她就真的什么指望都没有了,难道当真像洛梅说的,自己就只有死路一条了吗?
不行,她不能死,绝对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
蓝衫想着,急忙把手上的一个成色不错的玉镯子摘了下来,塞到了洛梅的手中,“洛梅姐姐,就当我求您了,我知道我身份卑贱,可是我毕竟怀着的是二少爷的孩子,如今二少爷病情严重,这个也许会是他唯一的骨肉了,姨娘不会不管的,姨娘肯定会帮着我想办法的,只求你通传,求你了。”
蓝衫说着,又对着洛梅磕了几个头。
洛梅看着蓝衫塞到自己怀里的玉镯子,眼睛微微眯着,心中却是越发不爽了。
“这么好的玉镯子你哪里来的,该不会是偷拿了府里主子的吧?”洛梅压低声音问道。
“不,当然不是,这是,这是二少爷赏我的,若是偷拿的,我哪里敢成日里戴着,洛梅姐姐,您就发发善心,救我一命吧。”
“你的命就值这么一个镯子?”
洛梅说着,目光向着蓝衫头上的那精巧的发饰看去。
她在张氏身边,成日里不敢有半点的打扮,可是蓝衫这个小贱婢在二少爷身边竟然捞了这么些好处,还都戴在了身上,真是越想越让她觉得憋屈。
这一份憋屈她不敢去跟张氏计较,此刻就只能用为难蓝衫来发泄了。
蓝衫见洛梅的目光一直盯着自己的发髻,顿时想起来了,那是二少爷带回来的金颗,说簪在她发间越发能衬得她玲珑剔透,她也一直很是喜欢,平日里都宝贝得很。
但是眼下,蓝衫知道,自己如果舍不去这一对金颗的话,只怕就性命不保了,所以也没敢犹豫,立刻抖着手从双环髻上将那一对金颗取了下来,递到了洛梅的手中。
洛梅看着那一对金颗也是喜欢的不行,想了想,终于起身往屋子里面走去。
蓝衫见着她终于去了,暗暗松了口气。
她坚信,以张姨娘的个性,如若知道她怀孕了是一定会保她的,毕竟这二少爷以后能不能回来都两说,所以她肚中的这个孩子有可能就是颜书策唯一的血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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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间,张氏靠在软榻上,发髻散乱,面色惨白,看上去竟然一下子就憔悴了。
颜书策出事对她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最大的打击还是这毒是她亲手带进侯府,这一切都是她亲手布局的,也就是说,是她间接害了自己唯一的儿子,害了自己唯一的倚仗。
张氏想着,不由得冷笑出声,“报应,这都是报应,报应啊……”
张氏喊着,一把将身旁正焚着熏香的香炉打翻在地。
火星飞溅,香灰洒了一地,她却依旧只这般靠着。
洛梅才进到里面就看到那火星落在了软榻旁的绸缎上,急忙快步上前将火星扑灭了,这才看向张氏,“姨娘,二少爷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平安无事的,您可不能想不开啊。”
“平安无事?”张氏呢喃着,她也想这么欺骗自己,可是她对这一切知道得太过于清楚,清楚到连自欺欺人的机会都没有。
“姨娘,蓝衫在外面求见,说是,说是……”洛梅试探着张氏的态度,小心说道。
“她又来做什么?出卖了我,还有脸面再到这里来?”张氏声音不重,话语中却带着浓重的恨意,“打出去就好了,这也值得你进来通传?”
“是,奴婢这就把她打出去。”洛梅应着,快步走了出去,走到蓝衫面前。
“你快些走吧,姨娘她不想见你,你若是再不走,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洛梅说着,便使唤了左右几个丫鬟过来帮忙赶人。
蓝衫见状,慌了神了,被几个丫鬟架着往外拖,她只能大声叫喊了起来,“姨娘,您不能这么对奴婢,奴婢已经有了身子了,是二少爷的,是二少爷的血脉,姨娘,您当真就不顾惜二少爷的血脉吗?”
洛梅见蓝衫叫嚷了起来,一脚踹在了她的肚子上,恶狠狠道,“带着你的野种,赶紧滚。”
蓝衫吃痛,捂着肚子滚落在地,而这时,倾云苑的里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了出来,很快,张氏便跑到了蓝衫面前,双手紧紧扣住蓝衫的肩膀,“你说什么?你有了身子?是策哥儿的?”
张氏问着,见蓝衫脸色惨白地厉害,不由得向下望去,只见一片殷红,湿了罗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