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旸的这番话如投石入湖一般,在众人心中砸出一圈圈涟漪,尤其是在杨氏的心中。
这是她唯一的儿子,她是死都不愿眼睁睁看着他被送到乡下去的。
“老爷,畴哥儿如今这般样子,若是送去了乡下,那便等于是弃之不顾让他等死了啊,老爷,您万万不可如此啊……”
杨氏看向颜承荀,痛呼出声。
颜卿霜在一旁看着杨氏这般样子,心疼得不行,可是此刻她无法与杨氏言明这些,杨氏若不是悲痛到极致,又如何骗的了张旸和张氏这两只狐狸。
上一世,哥哥出事的时候自己已经出嫁了,所以并不曾亲眼瞧见,那会哥哥病发的时候母亲是不是也是这般撕心裂肺地哭求?
那会的她该是多么地无助?
颜卿霜想着,不由得捏紧了双拳,母亲此刻所承受的痛苦,很快张氏便会一点不落地尝个遍,她们加诸在母亲身上的痛苦,她一定会千百倍地还给他们!
“妇道人家又岂知这里面的轻重,贤婿,老夫只望你思量清楚,切莫因小失大。”张旸听着杨氏的哭求看着颜承荀说道,说完又看向容氏。
“老夫人,这侯府百年基业,是先辈创下的,更是您和老侯爷辛苦维系下来的,是他的,也是您的心血,个中轻重您是最清楚的,这说到底终究是您的家事,若不是看在与老侯爷亲如兄弟的份上以及我这女儿与侯府息息相关的份上,这样的事情,张某原是不该多言的,今日也言尽于此了,告辞。”
张旸说话间便转身要走。
容氏对着颜承荀使了个眼色,颜承荀心中即使有再多不愿,也只得耐着性子将张旸送到了侯府门口,看着他上了马车,这才折返回来。
这件事情让张旸知晓了,他又亲口提了说是让畴儿去乡下养病,只怕这件事情最后只得以把畴儿送到乡下去才能了结。
颜承荀想着,心神散漫,脚下绊了一下,险些摔倒。
身旁的小厮过来扶他被他一把推开了。
他自嘲地笑着,一步一步向着文昌居走去,每走一步,都觉得自己这个父亲做的当真是失败,一个父亲,连自己的儿子都护不住。
身上背着这个百年世家的侯府,背着这个定北侯的担子,所有的一切都是以侯府为重,以光宗耀祖光耀门楣为重,小家在这个前提面前是多么的不值一提。
颜承荀失魂落魄地走到文昌居的时候,容氏一脸正色地看着他,“荀儿,我思虑过了,宁德候所言也并非全无道理,眼下我们也只能先把畴哥儿送去乡下,然后派最好的医师跟着医治,先将流言扼杀,否则若是再多个几位大人过来走动,这流言不知何时就会传出去,届时我们便是百口莫辩了。”
颜承荀看着容氏,毫无表情。
来的路上他就知道了定然会是这个结果的,他这个母亲把侯府的荣耀看得比一切都要重要。
即便现在得了疫症的是她最疼爱的孙儿,可是依旧没有侯府门楣重要。
杨氏听着容氏的话,只觉得一股绝望涌上心头,身子一软,就晕倒了。
颜卿霜眼疾手快,扶住了杨氏,唤了丫鬟将杨氏送回了玉簪院,自己却在容氏身畔对着颜承荀跪了下来。
“父亲,霜儿也觉得祖母的思虑是对的,若是哥哥的病能治好,那么即便是在乡下也能治好,若是治不好,留在侯府也是徒劳,可是若是哥哥继续留在侯府,到时候这消息传扬出去,只怕是这京中权贵都会对侯府敬而远之,父亲您可忍心看到祖父的心血在您手中,毁于一旦……”
颜卿霜说着,在颜承荀面前磕了个头。
她原本不需要这么说的,即便她什么都不说,颜书畴被送往乡下都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可是看着颜承荀那么痛苦的样子,她却不得不说。
只有她这个亲妹妹也这么说,颜承荀才会有所安慰,才不会觉得自己是个冷酷无情的父亲。
“霜儿,你当真这么觉得吗?”颜承荀看着颜卿霜,苦笑着问道。
“是,霜儿也确信,哥哥的病一定能好,等哥哥的病好了,我们就立马将哥哥接回来,到时候就什么都好起来了。”颜卿霜很肯定地说道。
她的这一番话倒是让容氏对她刮目相看了,心中觉得颜卿霜倒是个难得地识大体,顾大局的孩子。
“罢了,母亲已经决定了的事情又何必多言来问我,母亲只管按着自己的心意去做便是了。”颜承荀说着,苦笑着离开了这文昌居。
颜卿霜看着颜承荀此刻悲戚的背影,虽然心疼,心中却是暖的,至少她知道,她的这个父亲并非铁石心肠,他只是太孝顺,背负太多了,所以才会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妥协。
但是至少,他对母亲,对他们兄妹都是真心实意地疼爱的。
“祖母,”颜承荀走远了之后,颜卿霜含着泪看向容氏,“哥哥与霜儿一贯亲厚,霜儿不求别的,只求祖母能让哥哥的贴身小厮知书跟着,再多请几个医师跟着,只要哥哥病情一旦好转,就让知书立刻捎了书信过来,我们立刻去把哥哥接回来,好吗?”
颜卿霜说着,对着容氏跪了下来,言辞恳切,句句让容氏动容,她此刻的这一番作为在容氏眼中便是一个知进退却又对哥哥对家人暗含深情的样子,引得容氏差点跟着落下泪来,急忙一把扶起了颜卿霜。
“霜姐儿,我的好孩子,畴哥儿是祖母的心头肉啊,若不是没有办法,祖母哪里舍得他遭这样的罪,你放心吧,畴哥儿这边祖母自然会安排妥帖的,你有空便去劝劝你母亲,让她别多想了。”
“是,祖母,那霜儿便先告退了。”
“去吧。”
容氏难得和颜悦色地看着颜卿霜说道。
张氏眼看着这一切已经按照她希望的那样进展了,心中冷笑着,颜卿霜,你以为你哥哥这个‘病’还会有好的那一日吗?还指望着接回你哥哥,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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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畴哥儿,畴哥儿!”
杨氏从梦中惊醒,吓出了一身冷汗,才清醒就急急地要穿了鞋下床。
“母亲,天色未明,您这般匆匆要去哪里?”
“霜姐儿,畴哥儿呢?他人呢?”杨氏紧抓着颜卿霜的手,“霜姐儿,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送到乡下去,若是他真的感染了疫症,送到乡下哪里有在华京医治方便?若是那些粗使婆子见他体弱不尽心伺候怎么办?不行,若是非要把他送到乡下去,那我便跟着一起去,我去求母亲,让我跟着一起去乡下。”
杨氏说着,推开颜卿霜就要往外走。
“母亲,您信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