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通明动了动嘴唇,没说出什么,他又默然半响,终于能说出话来了,只是声音显然比之前更加苦涩了:“这也是......没办法的。前朝已经腐朽了,无力回天了,只好推下去了,这不过是大势罢了,大势罢了......”
“大势?呵!呵!可真有脸说!”崔仑这个从来都只是一副冷漠样子的人竟是猛然浮现出憎恶的眼神,他用这般的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元通明,可好像是在看着元通明,又好像在看着元通明身后的谁或者什么东西,“这算什么大势?不过是抓住一次机会篡位罢了,这算什么大势?你或许还想拿为了百姓的名头出来吓唬人,但前朝与今朝有什么变化吗,至少这几十年来我没看到有什么变化,百姓依旧过的那么痛苦,大家还是老样子,除了皇帝变了个姓,没什么变化。”
“你是......想拥护前朝吗?那你为何......”
“不,不,你误会我的意思了。”崔仑突然又收回了才暴露不久的憎恶情绪,恢复回了原来的冷淡,他微微侧过身去,但依旧负着双手,昂首挺胸,好似不将世间一切放在眼内,“我不想拥护谁,谁做皇帝对我来说其实都无所谓,只是我已经厌倦了改朝换代带来的痛苦,我已经不想这辈子临死前再碰上一次了。我知道,我知道只要我们崔氏好像几十年前那样屈服新的皇帝就可以逃过一劫了,反正世家么,就是这样存活了几百年,皇帝再有权力也不如世家大族活得久,我知道你们一直都是这些想的......”便是此时,他缓缓转过头来,那双凛然的眼瞳再次浮现出先前的憎恶......亦或者是厌恶来,“或许你不信,但我,但我一直厌恶着我的身份,厌恶着我们生存的环境,更准确的说,我厌恶世家大族,因为它们就像一条条死而不僵的虫子,在拼命地吸取着这个土地的鲜血,是真的真的太让我恶心了。”
“我是真的太讨厌了,讨厌前朝和今朝,讨厌皇帝,讨厌世家,讨厌这般几百年不变的兵祸。”
元通明竭力说道:“那你也......不必连累你的家人族人啊。”
崔仑直视着他:“元通明啊,难道你还不明白吗,我们生来就是需要赎罪的啊。”
“赎罪......莫名其妙!”
“我讨厌这些,但不意味着我心里没有希冀,假使没有人反抗,你那位孙女婿只会觉得大权在握,以为能无所顾忌......就像前几个朝代的改朝换代时的重演一样,什么都没有变化。每次都是这样,每次都是我们都妥协了,所以那些皇帝更加肆无忌惮。贪婪是无穷无尽的,只要我们不叫痛,他们就会不断索求下去,他们总是认为这天下是他们的......其实真不是他们的,这天下不过是挂了他们的名头罢了,可他们真以为他们是天下的主人了!可笑!可笑!”
崔仑稍稍情绪激动了起来,而后发展成近乎于歇斯底里的样子,但他很快就意识到了自己的事态,渐渐放缓了心态过来,然后继续说下去,但脸色已然变得平静,语气也十分平淡:“正因为如此,假使没有人反抗给他们看,他们就会无穷无尽地索求下去,既然没有人做这个角色,只好由我来做了。现在我做了,至于你的那位孙女婿是否会反思,那就是他的事情了。”
元通明哑口无言地看着牢房里的这位丞相,他已然无意中暴露出了一种极度震惊的神情,仿佛今天第一次才重新认识眼前这位斗了这么多年的宿敌,因为他确实无法理解崔仑的做法,明明无法理解,却莫名生出了一种在对方面前自己何其渺小的感受......
他最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焦虑而来,沉默而去,这就是他这次与丞相崔仑会面的前后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