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八月,一向风向感敏锐的庆荣侯颜致远便觉出异样,想必是景玉楼和太子相继离都,没了这两个最大的对手,谢相近来隐有再度风生水起的势头。
朝会上,一众文臣起初有个别对朝廷出兵西征兹国颇有微词,之后逐渐统一口径,矛头隐指带兵的太子殿下。
罔顾国本安危,耗费国库军晌,齐朝处置兹国,同为附属国的南黎,实在不该搅入这场乱局,就该让楚军自行平叛……
这些本来是谢安当日对着柳希元巴结奉承的行径,如今巡南使刚走,被他拿出来强行扣在太子头上,自然,首当其冲的,是龙体抱恙仍强撑上朝的皇帝陛下。
一连两月,朝会上唇枪舌战不休,景屹被吵得头晕脑涨,身子一日不如一日,精神不济下,只得支了兵部尚书宋台勉出来做挡箭牌。
鉴于宋大人的公子宋正秋前些日子跟巡南使走动过密,如今又是西征军三军都统,众朝臣抹不下脸直斥太子殿下,便把宋大人拖出来,好一番口上蹂躏,冠冕堂皇的大帽子扣了一顶又一顶,简直成了南黎千古罪臣。
眼看弹劾兵部尚书的奏折满天飞,在靖安台休养的大都督宇文虎出面,趁机接手兵部事宜。
颜致远混在一众朝臣里,口号喊得震天响,别人骂谁,他就挟在附和声中不遗余力,看见宇文大都督,心头顿时雪亮,知道侯府复兴的机会来了。
他前些日子终于接着兄长颜致吾的信,看字迹不是亲笔,不过后面有私章,就绝不会错。
信中早将眼下时局预先透露给他,更有一桩天大的美差等着他来,兵部尚书的位置,大概之后就是他的了。
果不其然,他这些年能在谢相面前备受青睐,靠的全是兄长一力扶持,如今他人在靖安台,不日就有机缘入井木塔,得圣山亲赐的丹道道心,将来光耀门楣,颜家兴盛,皆得益于大哥。
为着提前打点好各方关系,预备接任兵部尚书这二品高职,颜致远盘算来去,打算把关在后院的夫人先放出来,家中多备几场宴席,请一请朝中同好,预先联络感情。
谁知一脑门子火热,在那座闭锁近半年的院门打开后,如同浇上一桶冰水,凉透了心。
许久未见夫人,他料想中憔悴凄楚的人,分明满面红光,还胖了不少,神情温柔慈和中,隐约透着一股子痴傻态。
最令颜致远惊悚万状的,是微微隆起的腰身。
侯夫人她……禁足小半年,竟有喜了。
孩子是谁的?她和什么下贱人私通?……颜致远简直想都不敢想,他一步步后退,像见了鬼,口中语无伦次。
“来人啊,请家法,给我打死这个贱人……”
许氏身边的老嬷嬷跪在地上一个劲磕头,“老爷,求您饶夫人一命吧……”
她一直跟许氏被关在这个院子里,一步没出去过,数月来,除了送饭的小厮从角门洞里递进来的吃食,她连个外人的声音都没听到过。
可就从头一个月后,夫人的月事忽然就不来了,作呕喜酸等症状一样不落,随后小腹一日日显怀,这么个经老了事的嬷嬷迷茫又慌乱,夫人这是有喜了?!
桂嬷嬷见天哄劝痴痴傻傻的夫人,想让她说出实情,肚里的孩子到底是谁的。
许如早就说不出连贯的句子了,却像是天性使然,竟也知道有孕,每日口中含糊哼唱歌谣,全然自得其乐。
若此时离鸢看见这一幕,想必就会明白,当日巧薇口中的鬼母草,原来是这样的功效,未经人事种下鬼胎,这等在南疆亦极罕见的毒物,正是彩衣替真正的颜若依,完成的复仇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