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将星传奇之天眼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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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吟寒江雪
欧阳雪说:“刚才我一看大哥来了就知道准有事,心里就开始紧张。”
丁元英拿起筷子问:“紧张什么?”
欧阳雪笑了笑,说:“大哥不是一般人,想必对小丹的将来会有打算,我最担心的就是小丹从店里撤股,虽说以后还是朋友,可谁都知道那样就越走越远了。本来我们这儿过得好好的,你一来就不安全了,就给打乱了。”
丁元英这才明白,原来欧阳雪的神态变化是在担心这个。或许是因为他不了解欧阳雪与芮小丹的背景,所以他不太理解欧阳雪的敏感。暂且不管欧阳雪为什么担心芮小丹有没有从店里撤股的可能,至少从单纯的经济利益考虑,芮小丹从店里撤股只能对欧阳雪的收入更有利,而欧阳雪也并不缺乏收购芮小丹股份的资金。那么,欧阳雪与芮小丹之间更多的就应该是友情、理解和默契的相互需要。
这不是一个三言两语就能沟通的问题,丁元英笑着说:“小丹在你这儿有钱挣,为什么要撤股?我来不来古城小丹都要留学,也是越走越远。”
欧阳雪说:“不一样,一个是天涯咫尺,一个是咫尺天涯,能一样吗?”
芮小丹感愧地笑着说:“姐姐,我这脸上已经挂不住了,好像我真有多重要似的,不是那回事。这些年姐姐一直照顾我,没把我扫地出门就不错了。”
……
吃完饭丁元英就告辞了,欧阳雪执意让芮小丹开车送丁元英,她把汽车钥匙塞给了芮小丹,送他们到酒店门口,看着他们上车离去,这才转身回店里。
芮小丹驾驶汽车离开维纳斯酒店,不知是深秋的缘故还是心情的原因,她觉得今天的月光格外清冷,而秋风拂动树叶发出的“沙沙”声更衬托出夜的沉静。由于条件、背景等各方面的原因,她对欧阳雪支持针对王庙村的扶贫组建公司的态度有所预料,事实是欧阳雪的态度已经超出了丁元英的期望值。她的心情沉静之中夹杂着几分苍凉,一点没觉得是在做一件事情,而感觉是在体验一种与众不同的人生。
丁元英感觉汽车行驶的马路很陌生,问道:“这是去哪儿?”
芮小丹答道:“带你遛遛。”
汽车行驶了十几分钟来到古城最大的公园广场,广场上有喷泉、音乐、彩灯,老人和孩子成了这里夜生活的主角,只有为数不多的年轻人融于其中。休闲的人们在同一块场地和同一首音乐节奏里跳着不同风格的舞蹈,大秧歌与迪斯科舞在一起,减肥舞与课间操各得其乐,四周的长椅上坐着好友或情侣,喷泉的周围是追逐打闹的孩子们。
芮小丹停好车,挽着丁元英的胳膊走近公园广场,在喷泉水池旁边站下,说:“我们家的老房子就在这儿,跟欧阳家住邻居,后来旧城改造都拆了。我5岁那年父母离婚,7岁跟母亲去了法兰克福,16岁回来读高中。记得拆房那年是1987年,我正在古城寄宿中学读高中,还专门跑来看了看,这里已经是一片废墟了。”
丁元英问:“你在法兰克福读书可以直接上大学,为什么又回来了?”
芮小丹说:“我父亲是导演,我母亲以前是话剧演员,他们都希望我考电影学院,将来当演员,我母亲就这样让我回来了,在古城读高中。我在法兰克福上了9年学,汉语已经快不会说了,要考电影学院不回来不行。但是,后来我报考了警官大学。”
丁元英问:“为什么?”
芮小丹说:“因为警察威风,当时就向往那种感觉。”
说话间,她发现旁边长椅上的两个人要离开,于是赶忙过去及时占住了位子,然后招手让丁元英过来,两人就有个坐的地方了,非常惬意。芮小丹愉快地说:“咱们等个节奏合适的曲子,看我给你露一手街舞。”
丁元英笑着点点头,然后说:“这边的事,就差你这儿咬个牙印了。样品音箱必须在明年6月以前进入欧洲,如果你能趁探亲捎带着办这事,这是最简便、最省钱的方法,这就要求你必须要在这个时间段请下来探亲假。”
芮小丹说:“我上次探亲是去年5月,到明年6月就2年了,符合规定,请探亲假不该是个问题。你考虑清楚了,我不懂专业,只能干点跑腿儿的事。”
丁元英说:“那点事,傻瓜去了都能办。”
芮小丹问:“你能确定我不比你说的那个傻瓜更傻吗?”
丁元英笑了,说:“确定。”
这时,广场上一段音乐曲终,接着响起了一支快节奏的曲子。芮小丹冲着丁元英灿烂地一笑,起身加入了跳舞的人群,她随着动感的音乐节奏进入舞蹈状态,只见她错步、提肩、转体……步伐轻盈而富有弹性,动作随心所欲而又节奏鲜明,充满了青春的热烈和野性的美,蕴涵着一种独特的魅力。
忽然,一个年龄只有六七岁的小男孩跑到芮小丹面前对着她跳起街舞,小男孩穿着一身跳街舞特有的服装,样子调皮而可爱,一招一式都全神投入。
丁元英惊讶地看着,渐渐地看呆了,突然间感觉生活是这么真实、这么美好,一种遥远而陌生的快乐在他心里悄然荡漾。然而,就在他忘我地沉浸在这种快乐的时候,长椅空着的一半坐上了一个姑娘,这姑娘一下子就和他挤到了一起,硬是在另一头挤出了一块地方让她男朋友坐下,姑娘就背对着他与男朋友聊了起来。丁元英赶快站起躲到一边,姑娘冲着他胜利而得意地一笑,他就这么轻而易举被打败了。
街舞跳完了,小男孩像个江湖侠客似的对芮小丹说:“还行,挺像回事儿的。”
芮小丹笑着说:“小兄弟,这话应该是我对你说呀。”
小男孩眼睛一瞪说:“说我?我还没给你露绝的呢!”
芮小丹亲昵地摸了摸小男孩的后脑勺,跟他招了招手再见,退出了跳舞区走到丁元英跟前,刚才椅子被姑娘挤占的一幕她已经看见了,就开心地笑了笑,挽着他朝停车的地方走去。走到汽车跟前两人坐进车里,停车场的管理员马上过来收费,芮小丹付过钱接过收据就准备点火发动车,却被丁元英伸手阻止了。
丁元英脸上呈现出一种少有的严肃神态,语调低沉而凝重地说:“我有几句不能跟你讲理也无法给你解释所以然的话,希望你能听进去。关键一句:你应该辞职。请注意,是你应该,而不是我希望。只要你一分钟是警察,你这一分钟就必须要履行警察的天职,你就没有避险的权力。但是,国家机器不缺一个迟早要被淘汰的女刑警,而社会应该多一个有非常作为的人才,这不是通俗的英雄主义和通俗的平等意识可以理解的价值。”
芮小丹做了一个昏厥状靠在座椅背上,说:“赶快把后半部分拿掉,这已经不是通俗的嘲讽了,是极品嘲讽。你这么严谨的人,怎么今天说了这么过头的话?”
丁元英沉静地说:“我再重申一遍,我不能跟你讲理,也无法给你解释所以然。佛家常说‘证到’这个词,却从来不告诉你‘证到’后面是什么,因为欲说欲解都不能,因为条件的条件的条件,因为因果的因果的因果,所以就有了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我说过,你不知道你,所以你是你。”
芮小丹说:“这就对了,我就应该是我,为什么你非得让我不是我呢?既然是我知道了我就不是我,那就是不可知,不能知,那就别知了。”
丁元英感叹地说:“言语道断,一说就错。”
芮小丹启动汽车开上马路,车子开了很远她都没说一句话,而是在脑子里思考。等到汽车上了一条宽阔的车道,这才说道:“我是刑警,因为怕死而辞职,我做不到。你不该说出来,你应该知道,拒绝你该是一件多难的事。我相信你的思辨,你是站在你所能把握的条件上判断我的前途,但那是你的,不是我的。如果我不是我自己的,而是你的,那就不是我爱你了,那是你自己爱你自己,也就没有爱了。”
丁元英沉默不语,无奈地望着车窗外。这不是一个谁是谁非的问题,不存在价值取向的正确与错误,仅仅是一个价值考量的问题。但是,如果不是站在“作为价值”立场而是站在“人生价值”的立场,又很难说芮小丹的价值观考量不足。如果要用这种价值考量他自己……丁元英没有底气再想下去了,那就不是不足的问题了,而是没有。
汽车到了一个路口,丁元英对这个地方有印象,却发现汽车朝着嘉禾园小区相反的方向拐弯了,于是问道:“不是送我回去吗?”
芮小丹神秘地一笑说:“尽管你的话我不能接受,也不能全理解,但我还是爱听,归根到底都是你惦记着我。就凭这个,怎么也不能放你回去。”
丁元英自然明白“怎么也不能放你回去”的意思,憨憨地一笑,说:“我给公司取了个名字,叫格律诗,北京格律诗音响有限公司。”
芮小丹一听“格律诗”就脱口而出说:“好名字,规矩,雅致。你这种人居然能想出这么有情调的创意,不容易。”
汽车驶进玫瑰园小区,芮小丹把车停在房前,两人下了车。
丁元英经过车库的时候,看了一眼车库大门说:“这车你要不开就不能这么闲着,得拿出来让他们用,这事一展开少不了用车的地方。”
芮小丹拿出钥匙开门,一边说:“我只是保管,这种事你不用跟我商量。”
进屋打开灯,丁元英一眼就发现客厅里的陈设有了很大的变化,过去墙上的那些本来就不多的小镜框风景画和装饰物不见了,挂上了两张老式留声机的唱盘,一张是黑色的胶木唱盘,一张是红色塑料唱盘,音响旁边多了一个漂亮的CD存放盒。最大的变化是四方形的大茶几上新购置了一套与他那里一模一样的功夫茶具,只是茶杯略有不同。
丁元英说:“一个多星期没来,这么有品位了。”
芮小丹给他脱下外套挂到衣架上,让他换上棉拖鞋,笑着说:“你这是夸我呢还是夸你自己?我这都是照着你的生活习惯给你准备的,我离过这样的日子还远着呢。”
丁元英被她拉着到卫生间先洗手,回到客厅摁下电热壶的电源烧水准备泡茶。芮小丹把窗帘都拉上,然后打开音响,播放那张《天国的女儿》的唱片。
丁元英说:“你老听这张,不烦吗?”
芮小丹过来骑在他腿上双手搂着他的脖子,幸福地微笑着说:“不烦,百听不厌。你看看你,音乐、清茶、香烟、美女,浪迹天涯的最高境界也不过如此了。”
丁元英一侧身躺倒在沙发上,伸展开四肢做不设防状说:“无论文章怎么做,落笔都在床上,就别让我再眉来眼去了,一个字——”
芮小丹捂住他的嘴没让那个最直白的字吐出来,说:“多浪漫的事一经你的嘴过滤就只剩下本质了,一点情调都没了。我告诉你,今天你就得眉来眼去。”
丁元英一伸手说:“给多少钱。”
芮小丹说:“五毛,先赊着。”
丁元英说:“五毛?你买把菠菜都不够。”
芮小丹说:“那就一分都没了。”
丁元英说:“那还是要吧。”说着,他抱住她,两个人做了一个长长的吻。
芮小丹陶醉地闭上眼睛,喃喃道:“真想就这么死了,死在你怀里,然后你把我撒到大海里,我就是最幸福的女人。”
丁元英说:“你要死怎么也得在夜空里划道弧线,这算什么?”
芮小丹忽然站起来走到窗户前把窗帘拉开,又走到门旁边把电灯关掉了,屋里顿时漆黑一片。她借着微弱的月光走到窗前,对丁元英说:“到这儿来,从后面抱着我。”
丁元英从后边抱住了芮小丹。隔窗远望,秋夜的天空高远深邃,一颗颗星星像被水洗过似的,亮晶晶地点缀夜幕。月光像水银一般洒下来,将斑斑驳驳的树影印在地上。
芮小丹双手攥住丁元英的手,身子靠在他怀里,轻轻地说:“你看,夜色多美。到时候我就躺在你的怀里听音乐,听你给我讲天国、讲地狱,我就在你怀里悄悄死去了,我的坟墓上开满了细碎的勿忘我,在微雨的清晨,你穿过蜿蜒的小路而来,手里拿着一枝花在我的坟前默默伫立,啊……我就永远活在了你的心里。”
丁元英说:“你刚才是说去大海,怎么转眼又钻地下了?”
芮小丹笑了,想了想说:“不行,你还得给我撒海里,那你就伫立在海边吧,你望着无际的大海,落下了两滴狼狗的眼泪,然后浪迹天涯,又被一个美女收留了。”
丁元英笑了笑,松开手站在她旁边说:“我这两天就和韩楚风联系,从他那儿拆借资金先用着,等这事有点头绪了,我想去趟五台山,找个寺庙燃炷香、拜拜佛。”
芮小丹刚要说“你还讲迷信”,马上联想到那次关于“主”的讨论,要说的话就给咽回去了,想了想问道:“烧香拜佛,讨个什么呢?”
丁元英回答:“讨个心安。合了国法,还得看看合不合佛法。”
芮小丹问:“你做私募基金问过佛法没有?”
丁元英说:“私募基金跟你没关系,就不用问了。”
芮小丹深谙这其中的寓意,有一种备受呵护的幸福,灿烂一笑,歉意地说:“现在刑警队里太忙,谁都不好意思请假,我不能陪你去了。”
丁元英说:“请了假你也不便去,这事多少都有点寻经求道的意思,少不了楚风也去凑个热闹,带个女的就不合适了。”
芮小丹自嘲地一笑说:“是我自做多情了,可是我已经说过不能去了,你深深表示一下遗憾不就得了。”
丁元英望着窗外说:“这就是圆融世故,不显山不露水,各得其所。可品性这东西,今天缺个角、明天裂道缝,也就离塌陷不远了。”
芮小丹心底顿生一种融通契合的心灵感应,默默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