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负已分。
眼看碧蓝的剑气刮过伍子胥的身体,他已经如蜡塑的雕像一般,无法动弹,跟我被琳达以及青衣女制住气门的时候,一模一样。
“竖子!放你伍员爷爷出来,与俺再战三百回合!”那伍子胥眼见被困,挣扎不得,不由得毛发倒竖,白须直立,圆睁了两个铜铃般炯炯有神的眼睛,朝我大吼起来。
“拉到吧!”我眼看他刚烈勇猛的抓狂样,哪里会按他所说。说实话,本来我只打算让阿霞等制服他以后,就解除剑气封锁。哪知道他根本听不进人说话,只一个劲儿顾自大吼。我看看完全无法与其沟通,只得示意阿霞维持住包裹他全身的碧蓝剑气,把他困在半空中。
我了个去!说好的贤臣忠良呢?怎么跟个疯狗似得,还能不能愉快地玩耍了?看到束手就擒的伍子胥摇头晃脑一副要咬人的模样,我忍不住想起之前所看到一本医书里曾经提到的一种观点:据说,人的肝气会从颈后直达于脑,而一根筋的人,由于颈项强硬,脖子周围往往容易阻滞气机,产生疾病;反过来,肝火太旺、性情过直不会拐弯的人,颈项附近的气道也会变窄,久而久之,形成坚硬如铁般的块状死肉。
想到这里,我大着胆子,走近伍子胥,往他脖子背后一摸——果然像摸到光滑的卵石一般,按之没有一点儿弹性。看来书中所说不假,“强项令”个个有病!那我跟你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拿来吧你!”
虽然无意伤他根本,但我也只有在完全制服他的情况下,才能大摇大摆地从他怀里夺过这最后一块铜扇碎片,趁着其他三人疗伤的时间,对着祭天台查看起里面的影像来。
第一个场景中,这位须发斑白的老将一直在策马奔驰,似乎要急着赶往一处什么地方。只见他跃马跨过高山,越过清溪,横穿草原,无意闲看花开花落,顾自穿过市井繁华,已经来到了那战火已经平息的越国都城。馆驿中,老臣见到夫差,已经滚鞍下马,叩首跪拜,直言谏道:“大王三思!越,虎狼之国,勾践,蛇蝎之君。若不趁现在根除,日后必生后患啊!”
只是,夫差哪里肯听他多说,只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就摆摆手,示意他退下,随后转身继续品味手里那幅勾践差人进供来的西施画像去了。口里,只不住自语:“世间,竟有如此绝美的女子,奇哉,奇哉!”
而抱拳退出大堂的伍子胥,一离开夫差的视线,马上捶胸顿足,仰天长叹,仿佛预见到了之前我们所见,夫差兵败国破的一幕。这应该就是史书上所谓的千里谏言了。
画面一切,影像已经跳转到了第二个场景,这时众人已经回到了位于吴国都城的大殿。高堂之上,吃过几次闭门羹的伍子胥依旧不知悔改,硬是闯入了夫差为了讨好西施而举办的“剑舞”大宴,挺胸直谏夫差不要沉迷酒色,荒废练兵……只是,他话还没说完,夫差已经在受了勾践贿赂的亲信伯嚭蛊惑下,号令卫士把他一顿乱棍,打出了大殿。
第三幕影像,应该是发生在伍子胥的家中。病危的迟暮军神僵卧寒床,哪怕无人照料,依旧在为“亲小人,远贤臣”的夫差叹息,仍然在为即将降临吴国的灭顶之灾担忧,只是,大势已去,他已经什么都做不了了。
在他弥留之际,伍员依稀看到一个翩然从天而降的身影,操使着一种奇怪的术式,把他虚弱的魂魄,从苟延残喘的肉身之上,渡到了一件黑漆漆的器皿之中。
待那来人转过身来,我和阿霞都吃了一惊,只见那悄然为伍子胥续命之人,赫然是那一袭灰衣,风度儒雅的范蠡。
在我们的惊讶声中,画面也默默跳转到了第四幕。场景应该是周围的书斋别院还没被伍子胥和正熊他们的战斗破坏的时候。伍员和范蠡二人,正把酒对月,指点江山,激扬文字,仿佛一对相知已久的故人,摒弃了前世若干恩怨孽障,不计前嫌,只比赤心,一剑一壶,相谈甚欢。
所谓“生前对头身后客”,说得,就是这样吧,大概。
“哈哈哈哈!可笑吧!可叹我伍员一世英名,倒头来却只有死对头肯来为我送终。呜呼哀哉!”伍子胥眼看我们为他末年的剪影唏嘘,忍不住大笑起来,那笑声,悲呛,浑厚,凄凉。
“你真是个老糊涂!”看他兀自陷入悲戚,我和阿霞心里都很不舒服,本想安慰他几句,但一想到他那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格,我眼珠一转,心生一计,对他吼道:“说好听点么,勉强算个愚忠的家伙,直白点说,不过是个搞不清楚状况的蠢货!”
话音刚落,全场寂然。不止被我掷地有声的话语喷得哑口无言的伍员,就连身边的阿霞,远处的金四娘等人,都为我的惊人之语大感意外。
“说到底,赤诚之心,用得不值。”一语道破关键后,我也不再多讲,毕竟,人嘛,肯定是有一定的历史局限性的,何况是在那强调“天地君亲师”的儒家思想横行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