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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灵魂垂钓人
聂大哥,你这是在找什么?一路跟着聂阳到了山下,渐渐走入荒僻无人的长草陡坡,云盼情不禁有些纳闷,看他左顾右盼,不时停下来思片刻,仿佛在绞尽脑汁想模糊的记忆。 白继羽去后山确认董剑鸣的尸体,顺便把垂死的宋贤带去找人救治。 身边没了别人,又见到聂阳举止有些反常,云盼情心里也有些慌张,见他不答,又问道:你不是说知道仇隋在哪儿么?为何又下山来了?聂阳挥剑砍掉阻碍视线的枝丫,随口答道:我知道他在哪儿,但我不知道从山上去那里该怎么走。我只能来这里找,你容我好好想想。从山边小径拐入荒坡已经走出半里有余,虽说他拐弯时的选择极为坚定应该是确认了什么,可到了这儿半天也没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云盼情心中隐隐不安,小心的持剑护在了他斜后方位,提防着四周目力不及的暗处随时可能出现的埋伏。 找到了!聂阳低呼一声,飞快的斩断面前纵横交错的灌木,大步往一处陡坡走去。 云盼情随在他身后,一眼望去,却只看到一片被雨水冲刷下来的山泥中露出一块淡青色的条石一角。 聂阳找的就是这几块天长日久划落山脚的青石山阶,以他此刻的功夫,不需这些石阶也可以轻易攀上山去,他抬眼向上望去,影影绰绰的茂密枝叶间,还能看到几块未被泥土完全掩盖的石阶,可见这方向绝没有错。 左手不自觉地紧紧握住剑鞘,他身形一矮,踏着松软山泥向上爬去。 每高一点,模糊的记忆便清晰几分。 老夫人温暖干燥的手掌,只有在这条陡峭山道上,才会变得冰凉潮湿。 来过的不止是他,还有那个姐姐一样温柔的陪伴着他的女孩,那一次,她默默的流泪良久,一直紧紧地抱着他那时还很瘦弱的身躯,想是要把身上的温度都借给他一样。 之后,她就拿出了手帕,为不知所措的他擦去了湿润的眼角、额头。一如既往。 那座坟冢朴素到近乎简陋,墓碑上一片光滑,没有一字,只有风雨留下的粗粝痕迹。 每一次,老夫人都会在坟前跪上很久,一直到露湿裙衫,心神倦惫,才静静的带着他离开。 他还记得,每一次离开,他都会忍不住头看上一眼。莫名的,眼眶便有些发酸。 不曾想,时光流逝,他记忆中未被掩埋的,竟只剩下那漫长的仿佛没有尽头的青石台阶。 真是可笑。 可笑! 聂大哥,你没事吧?有些担忧的呼唤从聂阳身后传来,云盼情提气抢到他身侧,道,咱们这是去哪儿?聂阳口中一片苦涩,他拉起云盼情的滑嫩柔荑,在掌中握了一握,哑声道:这上面,南宫盼去过。按理,你也该去。可上面着实危险,我心底,其实不愿意你去,我宁肯你在这里静静等我。云盼情微微一笑,反握住他的手掌,柔声道:你知道,我一定不肯呆在这儿的。既然小姐去过,我就更非去不可。仇隋也在那儿么?聂阳点了点头,道:他若不在那儿,我想,以后恐怕我也再难找到他了。这是为何?云盼情略觉不解,歪头问道。 不知道,我只是这样感觉罢了。聂阳淡淡答道,脚下加力,向上攀的更快。 幼时精力充沛,即便费力攀山也不觉长久,此刻匆匆上行,才发觉原来这陡坡山阶通往的地方,竟比山腰墓园足足高出一半有余。 直到接近山头,坡地骤然平缓,倚着陡峭山峰现出一块曲折狭长的空地,石阶才算到了尽头。 他知道,转过那斜延峰顶犹如利刃割天的山岩之后,就能看到他要找的地方。 但他的脚步却顿在了石阶尽头。 他知道仇隋的身边跟着几个心腹,也许还有更多的天风子。 可他没想到,他竟看到了顺风镇上所有的天风子。 包括林鹤鸣。 这位天风剑派的副掌门,就挂在最显眼的地方那山岩石缝里歪脖探出的一颗老树,垂下了一条麻绳,麻绳深深地陷入了林鹤鸣的脖颈,将他扭曲的面孔勒成阴森可怖的青紫颜色。 其余的子也没有一个活着。 应该是又一场以偷袭开始的激战。 远处多半是通往山腰墓园的一条隐秘小径道口之处,倒着三名被搠透了后心的子。 从那里过来,四周树干布满剑痕,一个个遍体鳞伤的天风子倒在地上,血染山石。 尸体一路铺至被勒死吊起的林鹤鸣脚下,而那最后倒下的两人,竟也是被从后心一剑致命。 他草草点了一遍,除了仇隋,天风剑派残剩下的子,显然一个也没有剩下。 这个多年前经仇家两代努力才名望中兴的六大剑派之一,至此可以算是灰飞烟灭。 仇隋死后,就连半点残渣也不会剩下。 莫非,这也是他所希望的? 聂阳轻轻晃了晃头,不愿再想下去,脸颊上还在热辣辣的痛,这已足以提醒他,他现在该做的是什么。 云盼情颇为吃惊,但她知道聂阳也不可能知道内情,就没有多问废话,只是小心的防范这些死尸中可能会有的假死埋伏,乌溜溜的眼珠不住在每一具尸身上打转。 山岩边的长草已被小心的踏平,背阴的软泥上还留着清楚的靴印。 聂阳低头看了看,从足印上迈了过去,绕到了后面。 后方的开阔平地并不算大,呈水滴型凸在岩壁之外,杂草丛生,边缘长着不少歪脖老树,颤巍巍伸出崖边,聂阳侧头看了看,从这里掉下去,就会直坠山底,连借力之处也休想找到。 靠近山壁一侧的背阴处,约莫一丈方圆的地方,被青石仔细铺紧压实,只有缝隙里冒出几茎草芽,青石中央,便是竖着一块无字孤碑的黄土坟冢。 坟冢后数尺外铺开了一块素白床单,仇隋就盘腿坐在上面,左膝边摆着一把酒壶,两个酒盅。右膝紧贴地面。他的外袍敞开大半前襟,露出一片结实的胸膛,配面上的闲逸懒散,到真如夏日纳凉的富贾子。 两杯酒,自然不会是一个人。 花可衣就躺在他身边,螓首枕在膝上,丰腴娇美的身躯好似并未穿着衣物,只用一件展开的吴服盖住,下面露出一双嫩白赤足,顶上亮着两片玉润雪肩。 看她面上红潮未退,媚眼如丝,竟好似才刚刚云雨一番,再看她懒洋洋半侧躺着,身上却没一处使力,犹如被抽去了一身的骨头,只剩下一滩酥软香肌。 看样子,这位天女门曾经的高徒,终究还是为了情爱舍弃了苦修多年的天灵诀,一身内功,尽数交给了身边的男子。 仇隋并未抬眼,仿佛聂阳刻意踏重的脚步没传进他耳中似的,他端起酒壶,往酒盅里缓缓倒了一杯,送到花可衣唇边。 花可衣微微张口,却无力抬头,仇隋往里一送,她才抿进嘴里,微微一笑,咽了下去。 在下倒没想到,你竟然能上来的这么快。仇隋用拇指帮花可衣轻轻抚去唇上的酒滴,微笑道,看样子,应该是又杀出了什么程咬金。那么,是南宫星大驾亲临,还是沈离秋大开杀戒?亦或是,他们两人一同到了?聂阳沉默片刻,道:是沈前辈到了。那真糟,看来净空和尚是没命嵩山了。仇隋笑容突然一僵,皱了皱眉,喃喃道,来的是沈离秋,为何先上来的会是你?莫非聂阳走近两步,手掌松了一松,跟着紧紧握住剑柄,道:她去追东方漠,暂时不在这边。仇隋眉心越拧越深,仿佛沈离秋没有先上山来,对他而言意味着一件极为不祥的事情,但他思忖片刻,还是展眉一笑,道:罢了,就算真是那样,也是我一时大意,怪不得别人。这没头没尾的一句颇有几分遗憾之意,聂阳完全不懂,也不想去问,只是极为缓慢的抬脚放下,一步步迈过去,口中道:你等得本就是我。仇隋整了整衣襟,将花可衣轻轻放下,双足一挺站了起来,反手拔出插在背后土地上的长剑,抖落上面的残泥污血,淡淡道:自以为是。我在这里的时候,从不等任何人。聂阳盯着他持剑右手,道:哦?仇隋侧目望着身边不远处的那块墓碑,微笑道:有净空、慕青莲两人在下面掠阵,按在下的计算,即使有强援突至,他们也能帮我谋来片刻清闲。可惜世事难如人意,先是林鹤鸣好死不死想要趁机发难,跟着你又早早窜了上来,这一壶美酒,都不能叫我安静喝完。聂阳道:外面死的那些,好像不全是林鹤鸣的人吧?仇隋淡淡道:有什么别,天风剑派那些足不僵的小虫,在下本就没打算叫他们活着离开顺风镇。他顿了一顿,望了花可衣一眼,微笑道,聂家的一切,我已亲手毁掉,仇家的一切,自然也到了毁于一旦的时候。为了花可衣?手心已经开始出汗,聂阳深吸了口气,用掌心感受着剑柄缠进的绸布上湿润的感觉。 仇隋没有答,而是略带讥诮的笑道:你今日倒颇沉得住气。怎么,知道你我的关系之后,不忍心下手了么?还是说他的口气骤然变得低沉阴森,你见到这座坟墓,知道你父母他们其实都是罪有应得,连出手也没了底气?聂阳微微摇了摇头,道:我等的起。山下已经没有你的帮手,时间过去越久,你就越难离开这座山。即使我杀不了你,你也插翅难飞。仇隋轻哼一声,弯腰端起酒壶,仰头灌了一口,呵的吁了口气,道:你总算变得有点样子了。早知道有如此神效,在下一早就该豁出去刺杀聂月儿。听到月儿的名字,聂阳的瞳孔猛然收缩,但他仍是缓缓地迈着步子,并未有半点要出手的迹象。 你还在犹豫什么?担心杀错人么?仇隋冷笑道,不如小生来帮你一把。他的语气突然变得温文尔雅,略带一点迂腐,听起来就像一个呆头呆脑的书生,小生就是邢碎影,就是赢隋,有些时候,还是赵玉笛。还是仇隋?不,仇隋笑道,今日之后,江湖不会再有仇隋。这世上也不会再有仇隋。天风剑派的新晋掌门,已在执意报仇的影狼错认之下,枉死在游仙峰。从这山上下去之后,小生便只是个与江湖无关的本分商人。你以为会那么容易么?并不太难。仇隋盯着聂阳有些木然的面孔,淡淡道,只要多想想你身上属于那无耻之徒的一半血脉即可。聂阳点了点头,道:很好。等我做完该做的事,你就可以出手了。向你的云姑娘交待后事么?仇隋口中讥诮说道,脚下却向后退了两步,一副已猜到他意欲何为的模样。 聂阳停下步子,斜迈两步,站定在那座孤坟之前,他抖了抖前襟,直挺挺的跪了下去,向着并无一字的石碑,端端正正的磕了九个响头,抬起的时候,额头已能见到一片模糊的血迹。 云盼情面色微变,唯恐仇隋趁机出手,连忙纵身落在墓碑另一侧,随时准备动手。 聂阳抬手向下压了一压,干涩道:盼情,无论如何,你也不许出手。即使我死在这里,也是我咎由自取。你一定要保住性命,替我照顾好她们。云盼情咬了咬唇,不甘不愿的点了点头,向后退开两步,将视线转到花可衣身上,留意着是否会从旁偷袭。不过她的手并未从剑柄上挪开半分,也根本没去看适逃走的路线。 聂阳挺直身子,走近仇隋几步,突然矮身长长一拜,半晌才抬起身来,道:虽说恩怨是非并不那么清楚,但你终究是帮我报了母仇。动手之前,我让你三招。仇隋双目微眯,微笑道:怎么让法?聂阳双足半开,沉声道:不守不攻,躲你三剑,或是不闪不避,接你三掌。 由你选吧。仇隋先是一怔,跟着轻笑一声,道:你功力才不过刚刚复原,接小生三掌? 你莫非听到妹妹死的太惨,得了失心疯么?怎么?你不敢选?聂阳盯着他的脸,冷冷道。 仇隋笑容一敛,缓缓道:你左手食指新断,只不过草草勒住,与小生对掌,简直是让了一只手出来,如此大的破绽,你也敢这么直接卖给小生?他口中说着,长剑缓缓举起。 你选三剑?聂阳呛的一声收剑鞘,双膝微弯,显然已准备全力施展身法躲避。 仇隋略一犹豫,突然耍了一个剑花,将剑插地上,蓦然踏上两步,双掌平平一推,道:第一掌!这幽冥掌力胸涌如潮森寒如雪,的确并未手下留情,若是先前的聂阳,出掌硬接一次,只怕就已分出胜负。 但他此刻等的,本就是仇隋运足真力的掌力。 先前所耗,能否得以补足均在此一举,他左足后撤,双掌一翻迎上。 两股玄阴真气随着四掌相交正面相击,聂阳闷哼一声,双臂霎时半透如玉,左掌血凝未久的残存指根被真气一激,陡然向上喷出一股血箭。 怎么?第二掌呢?聂阳抚胸后退,只觉双耳嗡嗡作响,但经脉中充盈无比,显然得了不少好处,当即便微微一笑,强撑说道。 仇隋面色微变,并未再次出手,反而后退两步,略一思,唇角微勾,道:原来如此,你竟得了这么一身邪门功夫。难怪在山下折腾这许久,还一副神采奕奕的模样。还有两掌,你打还是不打?聂阳冷笑道,你若不打,我便只当已经清了。哼,你本也没觉得欠小生什么,你想要的真气已经骗到,这两掌小生却不能白白浪费。仇隋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双掌一推又是同样一招打来。 聂阳此刻经脉大振,自然不肯再冒着受内伤的风险留手去换真气注入,这次一招迎上,却连颈侧肌肤都现出蛛般的血脉印痕。 砰的一声闷响,两人踏足之处土石飞溅,竟齐齐沉下数寸,四只手掌一即分,两人身形后仰,各自向后退去,聂阳多退了一步,这才稳住身形。 真没想到,竟然是移花宫的旷世绝学。仇隋深深吸了口气,一字字道,你的运气,果然总是能出乎小生的意料。这不是运气。是你的报应。聂阳咬牙道,第三掌,你还敢么?哈哈哈仇隋纵声大笑起来,随着他的笑声,那宽松外袍竟逆着山风猎猎舞动,他笑声渐止,朗声道,小生不过上了你一个小当而已,你当真以为,因缘际会捡来一个元宝,就能自以为家财万贯了么?第三掌,给小生好好接着!末字出口,他左手未动,右掌呼的一声推出,劲风霎时劈面而来。 聂阳不敢怠慢,受伤左掌垫在右掌之后,全力迎上。 相击之前,两人刹那间手臂均是微微一晃,一起做出想要变招的架势。 但他们却都没有真的变招,两股雄浑阴寒的掌力,在两人那一串极为相似的变化之后,依旧结结实实的撞在一起。 澎湃巨力瞬间将两人抛向远处,仇隋双足一点,凌空倒翻了三个筋斗,仍踉跄了两步才站定在地。 而聂阳一瞬间只觉经脉饱胀欲裂,径直向后飞出数丈,脚下连顿两次仍没止住身形,不得不强运真气一个侧翻,重重刷在地上,就地打了个滚,才狼狈站起。 这一掌果然才是仇隋的真正实力,聂阳刚一站稳,就觉浑身一阵酸痛,四肢骨节恍若散架,险些重又跪倒。 仇隋冷笑道:三掌已过,你不再欠小生什么。杀父之仇,弑妹之恨,一并放马过来吧。好!聂阳低喝一声,斜掠而起,双足在山壁一踏,寒光一闪长剑出鞘,如天外游龙直取仇隋喉头。 仇隋侧身一闪,反手抄起兵器,顺势一招贯虹式反撩而起,扫开聂阳追击而至的锐利剑气。 他似乎担心无力动弹的花可衣被聂阳刻意卷入战局,出手同时足尖一挑,将花可衣远远送出,那丰腴娇躯好似被一双无形手臂托在下面,稳稳落在云盼情面前。这一手内功,当真是惊世骇俗。 聂阳连出三剑,冷笑道:好强横的内力,不知道你身后跟着那些冤魂,会作何感想。物尽其用,她们自然只会满心感激。仇隋随口应答,一招散雾式化去攻势,剑光一闪,破云式径直反刺聂阳肋下。 看来你黄泉路上到绝不会寂寞,她们必定会好生谢你一番。聂阳反手拆招,见对方剑势突转,脚下一错滑向一边,迅影逐风剑连划数道剑气,封住身前空门。 反正她们还要等上几十年,小生才不在乎。仇隋微微一笑,扫叶式抢攻聂阳下盘,出剑狠辣已隐隐带上一股摄人杀气。 聂阳更是早已杀意上涌,方才听他提到月儿之时就已双目映红,此刻不怒反笑,跃起一剑反削仇隋头冠,道:送不下去你,我就下去向她们亲自说声抱歉。仇隋哈哈一笑,扬雪式连消带打,转眼便与聂阳拆了七招,天风剑法论起招式巧妙与迅影逐风剑不过是旗鼓相当,他又要避免过多交击被聂阳吸去真气,一时间到也难以找到突破之处,但口气仍旧悠闲至极,肯来趟江湖这滩混水的女人,只怕前脚刚死,后脚便抱着牛头马面的大腿哭求转世投胎去了,你要下去,不妨对你的好妹妹说声抱歉,就说你这哥哥无能,害她死得一塌糊涂。聂阳终究恨意更盛,登时便有些按捺不住,手中迅影逐风剑使得更加凌厉,阴寒剑气几乎凝化成刃,口中怒道:今日杀不死你,的确便是我无能!仇隋看他怒极之时仍是一套迅影逐风剑抢攻不休,一声冷笑,展旗、落雁、断木、平山四式一气呵成连环进击,剑锋直透聂阳急攻中漏出的细小破绽,嗤的一声便在他腿侧留下一道血口,怎么,放着绝招不用,非要拿这套你学到顶天也不过二流的剑法来与小声拼命么?这是你们赢家的剑法,我还要问你为何不用呢?聂阳咬紧牙关,剑招混杂上影返的牵引内劲,才勉强格开仇隋随即而来的横江式。 仇隋武功确实已到了随心所欲的境界,明玉功从他身上得来的补益越来越少,斗到招,纵横剑气尽是聂阳所发,他全仗剑招精妙以巧敌力竟仍不落下风,几次剑脊被影返力道黏住,都靠着经验丰富逆向一拖堪堪避过。 这剑法怎么说也和小生姐姐的死脱不开干系,不到情非得已,小生自然不愿去用。对付你,小生也没必要用。转眼又在聂阳左臂留下两道剑创,仇隋气定神闲缓缓说道,他足下步法精纯,此刻全力施为,聂阳的迅影逐风剑根本难以沾到他的衣角。 而天风剑派中的三大杀招驱凤乘龙裂天三式,仇隋一次都还没有用过,仅靠十五式首尾相衔,便封住了周身所有破绽,犹有余暇反击。 聂阳心知仅靠迅影逐风剑已不能再有寸进,如此消耗真气对他极为不利,虽说心中不愿,但还是不得不拧身一晃,变招成聂家剑法,一剑刺出,使出那招浮生若尘。 来的好!仇隋一声低喝,也跟着变换剑招,一招乘龙式凝力刺出,转瞬便化作一模一样的浮生若尘。 霎时间繁星如雨,无数虚晃剑芒凌空交击,两道身影均被剑光掩盖,周遭草叶离地而起,卷碎成无形细末。 云盼情眉心紧锁,不得不拖着花可衣向后退了两步,避免被剑气波及。 可那墓碑却是扎根于地动弹不得,起初剑气仍在掌控之中,剧斗二人到都不约而同将其逼开,但随着这招浮生若尘催动的越发激烈,两人腕力均已提至极限,撩出的剑招再也称不上精准,噗噗数声连响,那厚重青石上顿时便浮现数点发白印痕。 这声音一出,漫天剑光同时消失不见,聂阳仇隋齐齐退开数步,同时向那墓碑瞥了一眼。 去崖边吧。仇隋侧步向远离墓碑的地方挪去,聂阳抹了抹额上汗水,也跟着远离坟冢。 浮生若尘出招尽是虚化剑气,刚才一番激斗聂阳几乎没有补充半点真气,大耗内力的情形下,连面色都有些苍白。 幸好仇隋为了提防明玉功的神效,除了出招真气损耗,心神也消耗极大,气色并不比聂阳好上多少。 在崖边站定,山风拂面,两人都清醒几分,剑锋一摆同时抢上,再度斗在一起。 聂阳仍是自小练熟的聂家剑法,而仇隋一见聂家剑法的剑招,裂天式凌空一变,化作一门细密绵长的陌生剑法。 这剑法聂阳虽从没见过,可看那运剑时手腕近乎不常理的变化,也不难猜到,这便是昔年赢北周赖以成名的烟雨剑。 聂家剑法比这种需要异常天赋才能修习的剑法自然远远不如,纯比招式不出二十招便要败下阵来。 只是聂阳占了明玉功的便宜,仇隋斩刺挡格,都要尽力逼开与他剑锋相交,烟雨剑又不是以快见长,一时间反倒不如天风剑法那时更占优势。 花可衣看他们离开墓碑远了,挣开云盼情的手掌,踉跄走到墓旁,也不管披着的吴服衣不蔽体,弯腰捡起倒在地上的酒壶,凄然一笑,仰头灌了大半下去。 云盼情不明所以,但还是以防万一,悄无声息的跟到了花可衣身后。 但她之后便只是扶着墓碑,静静的看着那两人在崖边生死相搏,一行清泪从眼角流下,滴在墓石上,留下一个转瞬即逝的水印。 仇隋的烟雨剑出手之时还有些生涩,余招后,剑招渐渐熟悉,编织出的剑也愈发细密,令人窒息的横亘在聂阳面前,绵绵压迫过去。 聂阳先是靠聂家剑法试了几招,眼见并无成效,性长剑斜划凝力硬劈过去。 仇隋眉头微皱,撤剑一让,被聂阳破开一线空隙,剑功亏一篑。 到头来,竟让你这走运得来的内功弄得束手束脚,还真是天意弄人。仇隋难得的流露出些许焦躁,烟雨剑抢攻数招,隐约有些乱了方寸。 这全赖你为我四处设计,我少上你和龙十九一次恶当,也得不来这身明玉功。担心这是仇隋的诱敌之计,聂阳并未冒进,反而被他提醒,动将剑势后缩,见招拆招。守势之下,动双剑交击更加容易,抢攻一方想要避开明玉功的效力,攻势必定大大折扣。 这如意算盘打得并不算差,哪知道仇隋面色一寒,长剑一抖,浮生若尘刚一暴起,便凝化成后招烟雨阵阵,向着聂阳胸前不管不顾直刺而来。 这算是烟雨剑中最快的一招,胸前都已感到剑气及体的尖锐刺痛,聂阳剑一横,十成影返倾力而出,总算在千钧一发之际将仇隋剑刃牢牢黏住。 仇隋面色微变,运力一挣,聂阳顺势一引,双剑依旧紧紧相贴。 若是运力,便会被明玉功吸去不少真气,若不运力,便等于将兵器拱手相让,而犹豫不决,就只会被聂阳的影返一步步带向崖边。 仇隋丝毫没有犹豫,右腕一沉一甩,一股强猛真气涌上剑柄,竟将手中长剑向着悬崖峭壁抛了出去! 这一抛劲道极大,聂阳全力黏在剑上,霎时间就要被带飞出去,不得不急忙撤劲撒手,眼睁睁看着两柄长剑闪耀着寒光坠入丈深渊,消失不见。 聂阳身形刚一稳住,阴寒掌风已从身侧汹涌而来,两人的幽冥掌出于同源,但论起精熟程度则是仇隋远远胜出,这一掌后劲无穷几乎要把聂阳逼出崖边。 心中一凛,聂阳被迫兵行险招,狼影幻踪全力施展,脚下平平一滑,折腰后倾,双足贴着崖边一绕,大半个身子在崖外晃了一圈,才堪堪闪过那一掌。 拳掌相搏不比刀剑相击,稍有不慎就会被逼迫腾挪,聂阳掌法略逊,自然不肯再与仇隋在崖边动手,乘势就地一翻,将战局引坟冢附近。 掌风不至于波及墓碑,仇隋也紧随而至,两人再无顾忌,四只手掌带起阴风阵阵,转眼便过了七十余招。 幽冥掌本就是不已招式见长的内家掌法,即便是破冥道人亲临,也不可能避免掌力相交便分出胜负,仇隋纵然一招一式均占上风,却被聂阳一掌掌勉力拦下,步步后退仍未显出丝毫败象。 虽未见败象,聂阳心中却是愈发惊奇,内家掌力相搏拼的就是修为高低,除非身法远胜对手,否则没有半点取巧可能,两人一掌掌交手至今已过招,以明玉功的奇效本就是战局越久后继越强,仗着自身可以有些许补充不断拉大内力差距。 可如今聂阳在不断得到补益的情形下依旧感到渐渐吃力,仇隋的掌力却丝毫不见减弱。 真不知他到底得了多少江湖女子的一身功力,才造就了这怪物一样深不可测的修为。 又是三十余招过去,聂阳已被逼迫到山壁旁侧,双臂经脉也渐渐感到酸麻难当,更糟的是,随着明玉功真气衰竭,吸取之力也大大减弱,格挡招架之时吸到的真气也越来越少,如此循环往复,力尽而败似乎便成了唯一可能的结果。 满腔愤恨瞬间便被那股沮丧激起,聂阳左足猛力踏住身后石壁,一掌破冥通天中宫直进,反击出手。 仇隋后撤半步,一模一样的一掌推出,阴寒掌力霎时凝于一处,两相对击。 明明并无声音传出,那两掌轰于一处之时,云盼情和花可衣却都感觉耳孔一痛,忍不住抬手捂了一捂。 第一重劲道拼了个不相上下,第二重劲道反倒是聂阳略胜一筹,到了第三重劲道发力之时,仇隋已完全落入下风。 聂阳心中暗喜,正想乘势追击一掌,却发觉仇隋第三重劲道之后,竟又涌来第四重内劲,破散开的掌力被他用烟雨剑的运力手法重又凝聚一处,化作超出幽冥掌外的一式全新变化。 聂阳旧力已竭新力未发,一招破冥通天正在收招之际,被这一重突如其来的追击打得毫不设防,胸口如遭重锤,本已蓄力待发的左掌连忙转而横拍右臂,饶是如此,仍已自救不及,足下根基顿失,唔的一声闷哼向后倒飞出去,重重撞在山壁之上,眼前一花,胸中一股热流上涌,哇的一声吐出一口猩红。 仇隋一招得手立刻闪身欺上,聂阳身子还没离开山壁,仇隋寒气逼人的掌风已到了胸前存许。 聂阳沉肘一封,强行接下。 跟着仇隋一掌快过一掌,接二连三向聂阳轰来。聂阳无处可避,不得不强运真气背靠山壁一掌掌硬拼,颇为沉重的身体硬是被掌力反激浮在半空。 对掌的闷响越来越密,到最后近乎连成一线,聂阳挡到最后,已完全失去了判断反应,纯靠着身体本能一掌一掌接下,左掌断指鲜血激射,陈旧骨伤也被震得再度发作,掌骨传出细小断裂之声。 不过如此巨大的真气损耗,就算是大罗金仙也不能持久,聂阳总算熬到那狂风骤雨略微减缓,连忙踏住石壁旋身一拧,拼着大腿受上一掌,凌空一翻踉跄落在旁边数尺之外。 为防追击,聂阳丝毫不敢停滞,左掌一推按在右掌之后,返身护在胸前,准备再行硬接。 反正这已是搏命一役,再有什么保留也都是白费,就算是斗到力竭而亡,也在所不惜。 不料仇隋竟还停在原地,双掌撑着山壁,垂头弓腰,浑身颤抖不休,也不知出了什么岔子。 这种机会聂阳岂肯放过,他单足踏地,又是一招破冥通天打向仇隋腰侧,余下一足蓄势待发,只等对方应变便立刻展开身法,以防是诱敌陷阱。 哪知道这一掌打上去,竟好似打在一个装满水的皮球上,反震之力比直接对掌还要大上一倍,震得聂阳气血翻涌,噔噔连退七八步,仍没稳住身形,颇为狼狈的摔了一跤,坐在地上。 这时就见仇隋突然仰头站起,双臂一展,嘶声狂吼起来。那吼声中气十足,随着一股强劲内力远远送出,荡在峰峦之间,虽不如净空大师的狮子吼摄人心魄,却更加响亮悠长。 一声嘶吼未止,就又是一声高高扬起,声音之中满含痛楚,聂阳这才醒觉,这并不是什么奇诡功夫,而是真正痛彻心扉的狂呼。 若是有剑在手,这正是诛杀仇隋的良机,聂阳立刻起身头,向着云盼情道:把剑给我!云盼情应了一声,正要拔剑,花可衣突然身将她抱住,也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力气,竟让她头两下没能挣开。 这时喊声骤停,聂阳背后一寒,心中大感不妙,身一掌击出,却发现飞身而至的仇隋目标并不是他,而是从他头上高高越过,一掌劈向花可衣身旁漏出的云盼情肩头。 云盼情大惊失色,连忙向后急退。 花可衣被她一推,向后倒在墓碑旁边,但忙之中竟然抽出了云盼情的佩剑,咬牙一甩,远远丢到了山崖之下。 聂阳连忙飞身抢上,一掌从旁拦截。 仇隋竟毫无闪躲之意,双手一横硬抓向云盼情脖颈。 清风烟雨楼的烟雨抚花手本就是小巧擒拿功夫中的翘楚,怎会被他这胡乱一抓得手,云盼情皓腕一扬,准确无比的拿住仇隋腕脉,运力一捏同时,便要把他往旁摔开。 不想仇隋腕脉中真气奔流鼓荡,云盼情十足劲道拿捏上去仍被反震开来,颈中一痛,已被仇隋五指紧紧捏住,娇小身躯竟被直接提到半空。 聂阳一掌重重砸在仇隋腰后,结果也是被震得半身发麻,他一看云盼情情势紧急,强提一口真气又送出两掌。 仇隋双目赤红一片,脖颈青筋暴起,那两掌打在他身上他也只是身子一晃,右手向前急探,竟不是向聂阳反击,而是一把扯开了云盼情的上衣前襟。 鼓囊囊的肚兜转眼暴露人前,云盼情羞怒交加,左足一挑重重踢在仇隋腋下,纵使他真气鼓荡护体,这一脚正中薄弱之处,也叫他吃痛不轻。 她顺势一切,掌刀狠狠斩在仇隋手肘,总算让他五指松脱。她也不落地,双手一拧仇隋手臂,借力一翻,轻巧跃向聂阳身后。 往哪儿逃!仇隋一声狂吼,扭身一把抓向云盼情纤巧脚腕。 滚开!聂阳怒喝道,沉肩挺肘正顶在仇隋下腹。 在场三人都心知肚明,仇隋显然是内力损耗超过了一定程度,导致对体内各方异种真气的控制失控,一时间心智丧失,大发狂态。 只是谁也没想到,狂乱中的仇隋,释放出的内力竟是如此可怕。 这一肘顶在下腹,就算是铁人也要痛的弯一弯腰,仇隋却纹丝不动,反手一抓便按住聂阳肩头,一推一拨就把他扫开数尺,跟着连追数步,仍是冲着云盼情而去。 聂阳心知不妙,九转邪功反噬之下,身负内功的云盼情自然而然成为了第一目标,他被袭击的顺位,反倒排在了花可衣之后。 因此一被震开,他便匆匆疾奔两步,凌空又是两掌拦截过去。 云盼情一边退后一边匆匆绑好衣襟,才刚拉上,就见仇隋已飞身而至,连忙侧身闪向一旁。哪知道仇隋此刻出手快如猛兽,她闪的已是极快,仍被他牢牢抓住左臂。 放开!云盼情已被他吓得有些惊慌失措,一声娇叱,左手反折一压,右掌死死掐住仇隋肘筋。 手臂传来彻骨剧痛,仇隋一声怒嚎,手臂一摆,竟把云盼情娇小玲珑的身子直直抛了出去。 落下之处,竟已出了崖边! 聂大哥!一声惊叫,云盼情直直向下坠去,尽力伸出的双手,离那崖边却仍有寸许之遥。 寸许之遥,九天黄泉。 崖上的世界,瞬间便在她眼前消失。 她绝望的看向上面,跟着,她就看到了聂阳探出崖外的身体,和那凌空甩下的一条腰带。 那布带裹挟了过多内力,缠上她纤细的手臂时,如鞭子一样发出的啪的一声。 抽的很疼,但她从没疼的如此开心过,毕竟那卷缠上来的布带,刹那便扯住了她下坠身形。 她眼见聂阳也只有一只手挂在崖边,连忙乘着荡向崖壁的机会到一处凹陷借力一蹬,轻身上纵,在聂阳后领一抓,翻上悬崖同时将他全力拖了上来。 短短一天不到就在悬崖外的鬼门关走了两遭,害的云盼情自此落下了畏高的心结,此后与聂阳共领中原镖局十余年间,凡需翻山越岭的买卖,宁肯让聂阳独自出镖,也绝不参与,传为江湖笑谈。 上到崖上,两人都是面色苍白一身大汗,但并未遭仇隋追击。 抬眼望去,才发现原来他们两人掉落这短短片刻,仇隋已经逼到花可衣身前,单手掐住花可衣脖颈,另一手狂乱撕扯,转眼就将那华美吴服撕碎成片片破布,露出丰腴柔润的赤裸娇躯。 云盼情咬了咬唇,低声道:聂大哥,你一会儿不要出手太重,轻轻打在他身上,看看不被反震的话,明玉功会不会起效。说罢,她也不等聂阳答,起身向山壁那边冲去,俯身抄起一块石子弹出,正打在仇隋后脑,跟着双手一扯,把本就松敞的衣襟重又撕开,露出肚兜之上一片莹白粉嫩的肌肤,口中大声喊道:来啊!来我这边!仇隋脖颈一转,甩手丢开花可衣,缓缓迈出两步,跟着飞身扑来。 云盼情双足一跺,气沉丹田,双臂一分,烟雨抚花手准确无比的捏住仇隋腕脉,但这次并非运力拨开,而是向自己胸前一扯,让那双张开大掌堪堪悬在她柔嫩胸膛前不及一寸之处,接着双臂加力,死死向后拖住。 果然仇隋的注意力立刻便全部灌注在云盼情胸前,一双手臂也拔河一样与她角力。 云盼情仗着仇隋腕脉在手,勉强僵持一时。聂阳就趁这个机会,大步赶来,轻轻一掌拍出,噗的一声印在仇隋后背。 果然仇隋体内反震之力也随之减弱不少,并且没有把控大半都是过剩余力,聂阳明玉功真气虽已接近枯竭,那旋转涡流却还仍存着一丝吸力,那股余力犹如甘霖入沙,瞬间便被吸收的干干净净。 他精神一震,小心控住力道,就这么一掌掌拍了上去。 真气越吸越多,明玉功的效果也就越来越强,聂阳出掌也就渐渐放开手脚,循环往复之下,他体内空虚经脉,竟如枯干河道遭逢倾盆大雨,渐渐盈满。 此消彼长,仇隋也渐渐承受不住背后越来越重的掌击,但随着狂乱真气被聂阳消耗,他眼中的狂态也在迅速消失。 云盼情一直盯着仇隋面上神色变化,一见他目中寒光乍现,连忙惊叫道:小心!他醒了!聂阳掌至半途才听到提醒,变招已然不及,只得强催一股真气,将掌力提至十分,招式一偏劈向仇隋颈后。 醒过神来的仇隋纵使功力大减,应变却并未迟钝,他双手一分拂开云盼情双臂,同时身形一矮,双足一蹬向斜后弓身倒飞而出,聂阳气势雄浑的一掌堪堪擦着他发顶过去,收势在云盼情身前。 他顺势在云盼情肩上拍了一拍,转身冲出,又与仇隋斗在一处。 这一次聂阳功力恢复九成有余,仇隋损耗极巨,不出三十招,两股幽冥掌力就已优劣分明,被聂阳稳稳站住上风。 不光是内力损耗,仇隋恢复之后,心思仿佛也有些恍惚,不知想到了什么事情,竟有些神不守舍,许多原本可以轻易躲过的招式,都被他错过时机不得不强行接下,此时他内力远不如前,收放也已不再自如,每次硬接,都叫聂阳的明玉功大占便宜。 花可衣在旁静静看着,缓缓站直身子,神色愈发哀戚,泫然欲泣。云盼情发觉她神情有异,忍不住悄悄绕过激斗二人,站到了花可衣身后。 方才的一场变故,原本可称渺茫的胜机骤然变得近在眼前,聂阳血脉沸腾,杀气阵阵涌出,幽冥掌借着杀意加持,掌风更加凌厉,仇隋目中寒光仍盛,脚下却节节败退,五十招外,已被逼到花可衣身前数尺之处。 仇隋忙之中扭头望了花可衣一眼,突然轻轻叹了口气,不再护住胸腹要害,双掌一叠,一招破冥通天平推出去。 聂阳斗志正盛,又已领教过仇隋先前的手段,当下双足开立,伤重左掌垂在身侧,右掌一圈全力击出,仍是一招破冥通天。 同样的幽冥掌,终于导向了不一样的结果。 三重内劲在第二重时,便已分出胜负。 后力不继的仇隋,终于第一次败在幽冥掌下,阴寒内劲透骨而入,直透脏腑,打得他身形犹如破败布偶,飘飞数步,一口污血喷出,萎顿在无字墓碑旁侧,一时无法起身。 聂阳毫不犹豫飞身抢上,新仇旧恨全部凝聚在高高举起的右掌之中,忍耐着经脉中涨裂般的痛楚,他几乎把周身内力全部凝于掌心,狠狠一招劈了下去。 但这一掌并没打中仇隋。 那寒如玄冰的千钧一掌,结结实实的打在了一个丰满柔软的地方。 那是花可衣洁白高耸的胸膛。 谁也没想到,这个一直连站都站不稳的女子,这个在江湖上一直以风流放荡文明的女子,竟然在这一刻,把自己赤裸的身体,竭尽全力抛进了聂阳与仇隋之间。 抛进了那祸害了不知多少姓名的仇恨之间。 心脉一瞬间便被震碎,花可衣丰腴娇躯猛地一颤,唇中噗的喷出一口血箭,化作漫天红雾,飘散在山风之中。 云盼情也没想到会有此变故,连忙凑近两步,却已来不及阻止任何事。 花可衣向后跌坐在仇隋身前,先前还泛着诱人粉晕的肌肤霎时变得苍白如纸,她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新月般的唇间却瞬间涌出一片触目鲜红,她险些呛到,咳了两口,才颤声道:我早说过,她她终究还是会偏心儿子多些,你你偏要在这里和他决生死。仇隋抱起她的头颈,苦笑道:我怎能想到,最后真疼我的,却是你这个姐姐花可衣勉强抬手在他脸颊上摸了一摸,道:其实这样也好,姐姐死了,仇家的一切,就真的彻底消失了。你可以去找十九,与她一起找个没人认识你们的地方,做个小生意,再再生个胖娃娃。记得记得到了那时,要让他来我坟前,叫我一声姨娘仇隋还未接话,聂阳已插言道:你觉得他还走的了么?花可衣吃吃一笑,口唇间又是一片血沫喷出,她目光有些涣散,但笑容依旧妩媚动人,你你以为你还杀的了他么?聂阳眉心微皱,还没来得及抬手出掌,就觉周身上下一阵麻木,每一条肌肉都刹那间动弹不得,他勉强侧目看向云盼情,才发现她也一脸惊愕的定在原地,目光惊慌,显然也不知何时着了道儿。 花可衣摊开掌心,亮出手中那一片血痕,语调已衰弱不少,田芊芊既然跟了你,想必你也应该听过血鼎散这独门秘药吧?这么一说,田芊芊在闲聊之时倒的确提过她师父龙十九有这么一种秘药,作为辅助下毒的手段。 此药本身并无毒性,只是能把几种效力不同的毒药融在自身之中,转变其药性。 血鼎散无色无味,服下之后也没有任何异常之处,只是会将转变了药性的毒药封锁在心脉之中。 心脉中的毒药一旦符条件,便会在顷刻间将此人周身血液尽数变成毒血,遇风升腾,周遭数尺之内无人能够幸免,中毒的效果,则取决于当初封入的毒药种类。 而需要符的两个条件,一是生机断绝,人至濒死,二是此前三个时辰内曾喝过化有纯净血鼎散的药酒,这药酒,同时也是所有血鼎散的解药。 毫无疑问,花可衣的身上就被下了血鼎散,所带的毒药,应该只是用来麻痹旁人行动,而解药,自然就是方才他们两个喝下的那壶酒。 千辛万苦,没想到最后竟又是栽在龙十九手里,聂阳愤恨交加,白净的面庞都变得赤红如血,只可惜他就算拼尽全身力气,也依旧半点动弹不得。 阿隋花可衣轻轻唤了一句,偏头在仇隋垂下的脸颊上轻轻一吻,软软道,我去找她了,你莫要想姐姐,好好的过活,几十年后,再下来与我们团圆。好么?仇隋面无表情的望着她,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抱着花可衣的那双手,变得格外用力。 罢了你从来也不听我的花可衣缓缓闭上眼睛,喃喃道,只答应我一件,千万不要把我和她葬在一起。姐姐心里不快活。仇隋将她尸身轻轻放下,踉跄站起,扭头望了一眼偏倒在地的酒壶,苦笑道:原来那血鼎散是用在这时的。阿石你究竟在想什么?为何顺风镇久别重逢之后,你竟变了如此之多莫非他皱眉看了花可衣的尸身一眼,跟着又若有所思的望着聂阳,思忖片刻,面色渐渐凝重起来,她早已知道了?他神情复杂的看着聂阳,自语般道:是我咎由自取,做事如此,被她看出破绽,也是理所当然。说罢,他长长叹了口气,抚着胸口向山岩那边退去,苦笑道,从此以后,你最好只当我已经死了。我保证,决不会再有一个江湖人找的到我。我该做的都已做了,该从这世上消失的,也到了彻底消失的时候。杀不了我,就是我对你最好的报复。拜祭父母的时候,你想起我时的脸色,我真想好好的看上一眼。他带着有些狰狞的笑容,盯着聂阳几乎喷出火来的双眼,缓缓退到了山岩边那一人宽的通路上。 有龙十九帮忙,仇隋当真铁了心彻底消失的话,江湖上也许真的再也没有人能找到他。 这苦苦追逐的心血,仿佛一夜之间就要成为一个笑话。 一个足以让聂阳后半生不得安宁的,可怕的笑话。 可他连咬牙的力气也没有,那麻痹的感觉,让他连一根手指也动弹不得。 他只能看着仇隋站在那里,退后一步,就可以从他眼前消失。 不过,他并没看到那一步。 他看到的,是仇隋骤然间变得惊愕而扭曲的脸。 一截沾血的剑尖,从仇隋的心口直挺挺的透过。 一双枯井一样的黑眸,从仇隋身旁的缝隙出现。 仇隋勉强扭过了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人,跟着,他笑了起来,笑得好象一个初见江南烟雨的懵懂少年。 如果可以,他似乎还想轻轻的为身后的她撑一把油伞,再柔柔的唤一声她的名字,孙绝凡。 血花飞溅,他终于倒下。 那奇异的笑容,就这样凝固在脸庞,成为他留给这纷乱江湖的最后一个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