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之前，赵全把所有长工都召集在一起，挥了挥手，像一个指挥千军万马的大将军。 李阿莲得令而出，从厨房里端出一口铁锅，里面是煮得滚烂的大肥肉。 另外还有一个竹箩，上面是刚刚蒸好的雪白馒头，一抓五个黑手印的那种。 “知道大家最近都辛苦了，这是太太特意赏下来的，今天都敞开了吃，敞开了造。” 他提起一坛酒，用力拍了拍：“瞧见了嘛，这是上好的烧酒，大家吃好喝好。” 听到赵全的声音，长工们没有上前，反而退后，与赵全拉开一个圈。 “赵头，有窝头嘛，给我整俩窝头垫垫。”老兵哥说道。 “你咋放着肥肉馒头不吃，竟然想吃窝头！”赵全奇怪道。 “废话，我又不傻，太太平时抠死个人，饿死鬼从他眼前过，也会揪下两根骨头。”老兵哥撇撇嘴道：“这次又是馒头又是肥肉的，竟然还有酒……” “要玩命呐。” 王老六慢悠悠地补充一句。 赵全目光扫了一圈，长工们一双双鸡贼的眼烁烁放光。 他有些恼火，如果几個长工都管不好，那自己在太太心目中就没有威信地位了。 “呸，看你们的尿样子，让你们玩命，你们也配。”赵全道：“吃，都给我吃。” 杨良从人群中走过去，抄起馒头，夹了两片肥肉，油水立刻挤了出来，白花花的馒头变成了朱褐色。 “对，这才对嘛。” 赵全展颜露笑容，道：“阿良还是好样的，大家都要跟着杨良学。” 周围人都看着杨良，瞧着他大快朵颐的模样，诸人都在吞口水。 对于长工来说，平时最好的饭，也就是用猪油炒菜，现在守着满满一锅肥肉，就没有不眼馋的。 可大家心里也明白，牛家摊上事了，摊上大事了，大家只是干点活挣点吃食，没必要为牛家玩命。 “阿良，你醒醒，你可不能犯糊涂呐？”王老六劝道。 杨良的食量本来就大，平时也是吃饱的时候少，饿着的肚子多。 此时打开肚子，狼吞虎咽，竟然吃得热泪盈眶。 这好像还是自己第一次吃得这么痛快。 “慢点吃，别撑着了。” 李阿莲送过来一碗粗茶，声音里情意悠悠：“喝点水顺一顺。” “阿良，阿良……”老兵哥劝道。 杨良摆摆手，道：“不吃肉也得干活呐。” 他的话提醒了大家，是呐，吃肉要干活，不吃肉总也要干活，这是逃不掉的。 当然，活怎么干，大家完全自己把握。 活可以干，命不能拼。 “对对对。” 老兵哥也撂开膀子：“大家都要吃，一起吃，你不说我都不知道饿了。” 一群长工一起动手，没有多久，便将一锅肥肉造得差不多了。 “好，大家干得不错。” 赵全把一些锄头木棍分给大家：“大家先歇一会，活动活动精神，今天晚上有大事要干。” “赵头，究竟什么事呐？”老兵哥道。 “着什么急，到晚上就知道了。” 赵全摆摆手，其实他心里也不清楚具体什么事，无非是地主婆指到哪里，他打到哪里。 杨良窝在草料房里，嘴里咬着稻草，心里却是七上八下。 “阿良，怎么不出去透透气，来，婶子给你送点水。” 李阿莲提着铜壶过来，给杨良的碗里加了一碗水，同时压低声音道：“今天晚上，小心点。” 说罢，她便离开了，也没有久留。 杨良的一颗心却是更加混乱，李阿莲语带威胁，是要将自己逼到绝路。 她究竟会不会告发自己？ 女人心海底针，有时候比量子还要难测，谁也说不准他会干出什么事来。 要不然，逃了吧！ 杨良心里冒出这个想法，今天晚上牛家最乱，也许就是最好的逃跑机会。 今晚牛家没人睡着，想要带着李橘红这么一个大活人逃走谈何容易。 然而，自己已经被逼上绝路，也就只好铤而走险。 现在天还未黑，自己只有等天黑下来，再做打算。 …… 牛家大院。 地主婆抱着一只布袋出来，敞开之后，里面是白花花的银子，钱庄的银票以及一些黄金首饰。 “几代人的积累啊，都在这里了，不够三千两也差不多了。” 地主婆的声音已经带出了哭腔。 王洪看到银子的时候，眼睛已经直了，他努力做出平淡的表情，道：“太太，如果顺利的话，钱还会回来的。” “王师傅说得不错。” 牛本才从里屋出来，手里又拎着一个袋子，两个袋子瞧着一模一样。 “王师傅，你看，分得出来嘛？” “这是……”王洪做出吃惊的表情。 牛本才哈哈一笑，道：“一真一假，一个里面装的是石头瓦块，一个里面是金银珠宝。到时候，王师傅你赶上一辆马车，给土匪看的是真袋子，交给他们的却是石头瓦块。 只要见到了人，确保我三弟安全，县里的戍卫营就会一拥而上，把土匪当场擒住。” 王洪愣了愣，忍不住竖起大拇指道：“高啊！” “哈哈。” 牛本才爽朗一笑：“只等戍卫营到了，我们就开始行动。王师傅，你要不要找个帮手，让他帮你驾车，我听说后院有个长工叫阿良的不错。” “阿良确实不错，我让赵全给他说一声就行。”地主婆道。 牛本才点点头：“那就叫阿良吧。” 几个人坐在厅上，天慢慢黑了，今夜无风无月，夜色熹微。 忽然，牛本才一拍大腿，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地窖，土匪是从地窖里逃走的，我还没去看看呢，说不定可以找到线索。” 王洪手里捧着茶杯，哗啦一声落在地上。 “哎哟！” “王师傅，伱怎么了？” “没事，我是说陪你一起去地窖看看。” “你陪我母亲坐在这里，看着钱袋子就行。” “瞧你说得，把袋子带在身上不就行了。” 王师傅举起那个钱袋子，拍到了牛本才怀里：“现在不安全，可是要小心呐。” 牛本才重重地点点头：“王师傅真是个仔细人。” 他掂了掂手中的钱袋，叹道：“还蛮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