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星光不敢深想,当霍闻安一次次地回溯时光,尝试用各种办法改变她的死亡结局,却次次都以失败告终时,他的心情是如何。
大概是从心碎到无奈再到麻木的过程吧。
没有人比徐星光更了解林飘飘的坚决心有多强。
回家这两个字始终贯穿着徐星光的每一世,为了不让自己对轮回世界产生留恋,徐星光拒绝过无数个优秀的求爱对象。
但也有让徐星光想起来便感到羞愧痛苦的那么几个人。
最让徐星光印象深刻的求爱者,是一个叫做柳自珍的姑娘。柳姑娘出现在徐星光轮回第七次的世界里。
那一世,徐星光是顶尖外科全科医生,名叫郑翰。
他第一次遇见柳自珍,对方年仅17岁,已是法学院大二的学生。
因脑部长了一颗肿瘤需要切除,柳自珍来到他们医院,成了他的一名患者。
入院当天,护士去病房给她扎针。
漂亮的小姑娘盯着那长而锋利的针尖,问护士:「这是什么针,会疼吗?」
早上是护士们最忙碌的时候,她直接无视了对方的问题。
郑瀚刚好带着一群实习医生来查房。
他恰好听到柳小姐的问题,便笑着应了句:「是留置针。」
郑瀚走到床边,盯着柳小姐床头的身份信息看了看,朝她打趣一笑,颇有些风趣幽默地说道:「这是留置针,你叫柳自珍。你俩,还挺有缘。」
柳小姐仰头望着床边医生那过于俊美的神颜,呆了几秒,脱口蹦出来一句:「你也让人震撼。」
郑医生有着让人震撼的美貌。
是医院里的一枝花。
高岭之花。
郑翰听到小姑娘这声称赞,也有些惊讶。从业这么久,他还是头一次遇到胆子这么大的小姑娘。
手术毫无意外地十分成功。
在医院观察了一周时间,小姑娘就出院了。
柳自珍出院后,郑瀚以为他们的缘分就此结束了。
四年后,柳自珍成了市区警局要的一名法医,在调查一名被异物碎脑袋的死者的情况时,再次跟郑瀚重逢。
那次重逢后,柳自珍隔三差五就会出现在郑瀚面前。
拥有男儿身女儿魂的徐星光,很快便察觉到柳自珍对她的心意。
郑瀚不想辜负他人的感情,早早便跟柳自珍表明了自己是不婚族,且终身都不打算谈恋爱的观念。
可喜欢一个人的心,是不受控制的。
柳自珍仍热衷于来找郑瀚。
这一追,便是五年。
郑瀚40岁那年,当时年仅25岁,已成为市区警局法医之星的柳自珍,穿着婚纱跟戒指跟郑瀚求婚。
当时路人都感动得掩面落泪,可郑瀚还是冷静坚决地拒绝了对方。
柳自珍已经拿出了她最大的勇敢跟郑瀚表白了,被郑瀚拒绝后,柳自珍也就清醒了。
她还是爱他。
但她不会再去打扰他。
她心里一直都明白,爱情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的事。
郑翰已明确地拒绝了她,她若还死皮赖脸地贴上去,那就对郑瀚造成了困扰。.
当一个人的爱慕,成了对方的困扰后,这份爱就不礼貌了。
那之后,柳自珍就主动从郑翰的生活中消失了,但每年的5月27号,郑翰都会收到一份匿名的礼物。
有时候是鲜花,有时候是特产,有时候是手雕作品,有时候是悬疑作品...
5月27号,是柳自珍在医院里第一次看到郑翰的那一天。
他们再见,是在郑瀚62岁那一年。
郑翰患了骨癌,生命垂危。
一生未婚的他住在了疗养院,但他的病房一直都很热闹,每天都有同事和一些受过他照顾跟恩惠的康复患者,以及小辈们前来探望他。
郑翰病重期间,又一次见到了柳自珍。
47岁的柳自珍身穿一件棕色大衣,戴着帽子跟围巾出现在他的病房里。
她喊他一声郑医生,声音里藏着无法掩饰的情谊。
郑翰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认出她来。「柳姑娘。」
郑翰盯着柳自珍脖子上的厚围巾,诧异问道:「这才十月份,你怎么就戴上围巾了?」
二十度左右的天气,戴围巾的确为时过早。
柳自珍望着他沉默了许久,才一点点揭开围巾,露出一张被硫酸毁掉的狰狞面容。
郑翰无声地望着她的脸,嘴唇反复地翕动了好一会儿,才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柳自珍说:「12年了吧。」
她在郑翰的床边坐下,自顾自地向他讲述她这些年遇到的那些凶险案件。
原来,12年前,她在跟随侦查组前往凶案现场时,被藏在凶案现场的连环杀手泼了硫酸。
自那以后,警局最漂亮的那朵花就衰败了。
郑翰人生最后一段时间,都是柳姑娘陪着他。柳姑娘没再对他说过一句跟‘爱相关的话,可她看他的眼神,却总是藏着爱意的。
临终那天,郑翰到底还是不忍就这么离开,他躺在床上,虚弱地同柳姑娘说:「小珍,你是个好姑娘,你配得上天底下所有优秀男儿。」
柳自珍眼里噙着泪,她说:「你就是天底下最好的男儿,可你偏偏就不喜欢我。我漂亮年轻时,你不喜欢我。我年老色衰毁了容,你还是不喜欢我。」
「郑医生,其实我真的很优秀,我在校时是公认的大美女,追求者无数。我进入警局后,也是警院一枝花,到哪里都有人听过我的名号。」
「可你就像是我人生中的克星,那么优秀的我,偏偏就在你这里一无是处。」柳自珍泪眼婆娑地望着床榻上这个被她钟情了一生的男人。
她哭着说:「郑医生,爱你,成了我人生中最失败的一件事。」
徐星光并非没有感情的草木。
看着一个如此优秀可贵的姑娘,为自己耽误了一辈子,还变得如此不自信起来,她心里真的感到了罪恶。
临终前,她到底还是忍不住向柳姑娘交代了自己的身份。
「小珍,我不属于这里,我来自别的世界,已经在不同的世界里走了七趟了。我不知道,这条路还有多长多远,但我会一直走下去,直到成功回家。」
郑翰颤颤巍巍地握住柳自珍的手,他叹道:「我想回家,所以我不能给你一个家。有了新家,我就会忘了回家的路了。」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柳自珍清楚郑医生的为人,她知道郑医生不是在开玩笑。
听到郑翰这话,柳自珍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才鼓足勇气向他问道:「被我喜欢这件事,有让你感到厌恶吗?」
「从没有。」郑翰紧紧握着柳自珍的手,郑重地说道:「如果我只是郑翰,那么当年跪下来求婚的人,应是我。」
有他这句话,柳自珍突然就释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