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更】
“华生医生,请原谅我们的不请自来。”伊莎贝拉向他自我介绍后又乖乖的道歉,她们擅自为伤者进行治疗这事其实是不太妥当的,他可以把她们都赶出去。
幸好华生似乎是个很好说话的人。
“放心,我不会告诉给主诊医生听的。”他笑着又叹了口气,“说实话,这里的人手严重不足,伤者实在太多了,所以常有伤者得不到及时治疗的情况。”
伊莎贝拉和乔交换了一个眼神,乔问:“那我们明天还能来帮忙吗?”
她们的美式口音还是很明显的,华生猜她们都是美国人,所以能理解她们想要照顾自己国家的士兵的想法。
这里的医生和护士自然会优先照顾英国的士兵,那些可怜的美国士兵在大部份时间都被晾在一旁,他们不是不想帮,而是压根抽不了身,有人愿意在这个时候照顾这些美兵倒是一件好事。
“我想是可以的,我会向主管请示。”华生点点头。
既然伤兵已经被处理过了,华生便不再逗留,回到自己的岗位去。
得到他的允许后,接下来的两天伊莎贝拉和乔都去医院帮忙照顾美国的伤兵。
她在来英国之前把全部的版型都弄好,应该要注意的事情也详细的向布兰登太太交代了,就算她延迟个两、三天回去,她们也有能力自己把礼服做好。
但是避免耽误太多时间,她还是决定取消伯明翰的行程。
在伊莎贝拉的教导下,乔掌握了一些像是包扎、止血、cpr之类的急救知识,她的学习速度也很快,开始可以不用总是跟着伊莎贝拉,自己照顾伤者。
伊莎贝拉只上过急救课,不是真正的护士,也只有这些能教她,一些更深入的她就跟乔一样一窍不通。
巧合的是,华生被分派过来这边负责美国的伤兵,于是她们又见到这位友善的医生。
他毫不吝啬的把自己的知识分享给她们知道,一边说一边示范,哪怕她们都没有打算成为一名真正的护士,却也听的很认真,说不定以后会派上用场呢。
华生注意到伊莎贝拉的盯着自己肩膀的视线,道:“别在意,一点小伤而已。”
“能痊愈吗?”伊莎贝拉问。
她第一次留意到对方的肩膀有问题的时候以为他只是累了所以酸痛之类的,但是见到第二、三次之后才意识到并不是累了那么简单。
华生顿了顿:“大概不能,但不太会影响日常生活。”
像他这样能够从战场上全身而退已经很难得了,所以他倒没有埋怨过什么。
乔跟谁都聊得来,她在的这两天士兵们明显精神了一点,而士兵打起精神的另外一部份的原因是伊莎贝拉,不过她本人并不知道。
“我从来没有像现在感到自己如此有用,这比做绷带有意义多了。”休息的时候,乔静悄悄的跟伊莎贝拉说。
这算是乔的第一份“工作”,除了表演戏剧之外她不曾在某件事上获得这样大的满足感,她感到自己是个对社会有贡献的人,自己所做的事情是有意义的,这使她充满了动力。
“姨妈一定会为你感到自豪的。”伊莎贝拉见她高兴,自己也被她的情绪感染到。
之前那个腹部伤口破裂的士兵已经好多了,只要避免细菌感染的话就能自行痊愈,就是需要些时间。
伊莎贝拉检查完他的伤口,没有感染的迹象,便示意他可以把衣服放下来。
期间两人聊了几句,发现原来大家都来自明尼苏达州,他就住在明尼阿波利斯。
在伊莎贝拉离开前,伤兵定定的看着她的脸,鼓起勇气道:“战争结束后,我可以去罗彻斯特找你吗?”
对方说的如此直白,伊莎贝拉怎会听不出他的意思——他想两人可以发展下去。
她本来想直接说不好,可是考虑到对方刚从战场回来,心里肯定很不好受,于是婉转道:“我有喜欢的人了。”
伤兵愣了愣,似乎是在意料之内般,他没有过于失望,只苦苦的笑了:“那他一定很出色。”
伊莎贝拉想就此搁置这个话题,因为这是个无中生有的“意中人”,再继续聊下去她就要编不出来了,料不到伤兵追问:“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伊莎贝拉:“……”
她刚想说是在大学里认识的,她上辈子用这个借口拒绝过人,但又想起这个年代的女生不能上大学,于是她词穷了。
伊莎贝拉编不出来便打算借鉴身边的人,可她发现自从她穿了,接触过的有印象的异性寥寥无几——尼克是她的青梅竹马,不适合,想来想去似乎就只有盖茨比可以拿来造文章。
“在一场舞会上,他向我邀舞。”伊莎贝拉淡定的说。
“他很幸运。”伤兵说,“他也去打仗了吗?”
“嗯,他现在在法国。”伊莎贝拉一顿,“我已经一个多月没有听过他的消息了。”
伤兵不再说话,大概是因为感同身受或者联想到不好的事情,望着伊莎贝拉说不出话来。
他不是第一个对伊莎贝拉展露好感的士兵,也不会是最后一个,而伊莎贝拉发现盖茨比特别好用,每次她说到对方去了法国之后就没有联络,他们都会不约而异的安静了,这个话题自自然然就终结了。
于是整家医院的美国士兵都知道那位年轻美丽的布朗特小姐有一位在舞会上结识的意中郎,去了法国之后音讯全无,纷纷为这个苦苦等候恋人的姑娘感到婉惜。
伊莎贝拉刚向华生道别,就要跟乔去换衣服,却听见外面传来了一声:“贝拉?”
伊莎贝拉还以为自己听错,或者那人其实是在叫其他人,但是她的身体已经自动对这个名字作出了反应,转向声音的来源。
“尼克?”伊莎贝拉愣在原地。
不远处的褐发男人正是多日不见的尼克·卡拉伟。他看上去比出国之前憔悴了很多,下巴尽是没有剃干净的胡子,眼睛布满可怕的红痕。
两人最后一次联络已经是去年十二月的事情,那时他刚抵达欧洲,书信来往要花很多时间,所以尼克没再给伊莎贝拉写信,只定时给家里发电报,然后让家人把自己的消息告知她,因此伊莎贝拉只能从卡拉伟家那里得知他的消息。
“真的是你!你怎么在伦敦?”尼克的表情变化很丰富,从难以置信到狂喜再到疑惑。
两人交换了一个拥抱。
“我来这边见面料商,刚好知道医院里有我们的士兵就过来帮忙。”尼克知道希莱尔的事情,伊莎贝拉便直接说实话,“你怎么在医院?受伤了吗?”
“一些皮外伤而已,小事,我跟随军队来伦敦稍作休息。”
伊莎贝拉一喊出尼克的名字,乔便知道这个男人是谁,主动打招呼道:“你好,卡拉伟先生,我是乔。”
“原来你就是贝拉的表妹。”尼克友善地说,“你和她一样叫我的名字就好。”
没想到三人竟然在伦敦聚到一起,伊莎贝拉不禁感叹命运真是神奇。
“我们刚刚从法国回来,那边的战况太惨烈了。”说到战争,见到好友的喜悦被冲淡了大半,尼克皱着眉,“你们最好不要在这里逗留太久,谁都说不准德军会不会突然打上来,到时候连轮船都会停驶,回不去就麻烦了。”
伊莎贝的脸色也沉起来:“你之后要回法国吗?”
“肯定要的,只要我还能作战就会回战场。”尼克毫不犹豫。
……法国。
伊莎贝拉一愣。
她忽然想起,盖茨比也在法国。
……
杰伊·盖茨比从小就有写日记的习惯,即使在当兵后依然没有舍弃这个习惯,只是从日记变成了周记,几天才写一次。
因为表现出色,他在上战场之前就被提拔成为中尉,到法国再升为上尉,只要在战争里保持着出色的表现,未来晋升为少校也不是不可能。
明明才过去了一个多月,盖茨比却觉得距离烟火绽放的那天已经过去了好久。
他盖上日记本,想要塞到背包里,途中却掉了一张照片出来。
说是照片,其实是剪报。
在军队里认识的朋友替他捡起来,还看了一眼,好奇道:“她是谁?你的妻子吗?”
盖茨比反射性的抢过剪报:“不是。”
“那肯定是喜欢的姑娘。”朋友继续调侃他,“你眼光不错嘛,她看起来很漂亮。”
“……也不是。”
朋友:“……”那你干嘛带着人家的照片。
其实盖茨比是在收拾行李的时候无意中发现了这份《路易斯维尔日报》,鬼使神差地他把上面的照片剪下来,还一路带到法国来。
战争的残酷几乎磨灭了他的人性,他记不清自己开过几多枪,杀过多少人,又看着多少队上的士兵被杀。
起初他会为自己的手上沾满鲜血而难受,他常常睡不好,因为一闭上眼就会看见满地的残肢,听见炮弹在耳边炸响,但后来却渐渐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