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在英国,生意人等于劳动阶层,而劳动阶层再有钱,都永远没办法靠自己进入上流社会,要么嫁入豪门,要么聚一位名门小姐。连男人做生意都被看不起,何况是女生呢?“工作”这个字跟贵族完全挂钩不上。
但伊莎贝拉的父亲也算是个生意人,老夫人自然不会歧视劳动阶层,所以她对这件事是没什么抵触的,她担心的是伊莎贝拉没有想清楚后果,一时冲动就去做了,最后失败收场。
老夫人想了又想,还是叹了叹气:“你放心,在贝拉向我坦白之前,我不会找她过来问罪。”
玛丽这才松一口气。
正如伊莎贝拉先前所说,时代正在改变。就连她这个老太太也感受到,美国的经济在蓬勃发展,金钱使他们旧有的价值观动摇了,对女性宽容了很多,这在她去朋友家作客听说他们家的女儿找到了一份秘书的工作时深有体会。
美国本来就是资本主义社会,没有世袭的封地制度,自己所得的一切都是努力挣来的,美国人的血液里刻着冒险的基因——要么一无所有,要么一夜暴富,紧贴潮流对他们而言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情。
布朗特老夫人先前又在报纸上看见许多不愿意与时并进的英国贵族都在这场战争里陨落,他们不肯透过工作或者做生意去获得稳定的收入来源,依赖着庞大的遗产及妻子的嫁妆来维持体面的生活,就跟布朗特家一样,岁月正在蚕食他们的资本,加上战争使社会动荡,投资血本无亏,不得不把庄园卖掉。
她这个老人家,就算跟不上时代的步伐,也不能阻止年轻人去追随啊。
……
踏入十月,罗彻斯特开始转凉了,人们逐渐换上长袖,就在他们把冬天的衣服翻出来就发现这里需要修补、那里修补,或者想要新款的大衣,于是最近城里的裁缝师的工作量渐渐增加。
在巷子的尽头,有一家不起眼的裁缝店。
为什么说它不起眼呢,因为相比别的裁缝店都把自家的衣服放在橱窗吸引顾客,这家店的店面很朴素,橱窗空荡荡的,散发着一种平平无奇的气息。
就连这里的裁缝也是个很朴素的妇女。她叫布兰登太太,育有一子一女,她的丈夫是个酒鬼,不久前因为打架惹事而丢了工作,现在整个家就靠她一个人支撑着。
裁缝不是轻松的工作,考验耐性又考验工夫,她做的是平民生意,所以收入不是很多,勉强足够一家人生活,要不是丈夫常常拿她的钱去买酒,也许会轻松一点,但是她没办法主动离婚,除了忍耐什么都不能做。
叮咛一声,布兰登太太抬头,发现进来的是一位很年轻的女士。
她穿的很低调,不过身为裁缝师的布兰登太太自然看出那不是普通的面料,而且这气质可不是平凡人家的女儿能拥有的,她不知道这位富家小姐来这里干嘛,是不是走错地方了,但还是拿出客气的态度。
“你好,请问需要些什么吗?”
少女看见她正在制作的衣服,打量了片刻,方才道:“这里的缝接处做得不错。”
“……谢谢?”布兰登太太简直摸不着头脑。
就在她以为这位小姐很快就会在这破旧的小店待不下去时,就听她又说:“布兰登太太,我想拜托你一件事情。”
“小姐请说。”
她从包里掏出一张设计图,摊开放在桌面上:“我请你制作出这条裙子的版型。”
布兰登太太一看,重重的吸了一口气,脸上流露出掩饰不住的惊讶。
这条裙子比她在时尚杂志上看见的还要好看,她听说法国的设计师会把自己的设计图出售给富家小姐,然后她们会拿着设计图去找裁缝师按自己喜欢的面料定制,这肯定就是哪位知名设计师的作品。
如此一来,布兰登太太便觉得手上的设计图开始烫手了,更加确信这位小姐是走错了地方:“我没有做过礼服,恐怕不能使你满意。”
少女不以为然:“没关系,尽量做便可以,我会付钱的,什么时候能完成?”
布兰登太太实在没什么底气的估摸着:“……明天中午?”
“好的,我明天会过来。”
她离开后,布兰登太太像是对待什么贵重之物那样,小心翼翼的把设计图铺平,然后仔细的赏析上面每一道线条——法国设计师的亲笔手稿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亲眼看见的,搞不好这张纸就价值上百美元。
布兰登太太紧张又兴奋,没想到竟有机会近距离的接触。
隔天,那位漂亮的小姐果然又回来了。
“版型做好了吗?”
“做好了。”
布兰登太太少有这么紧张,生怕自己制作出来的版型差,毁了这条这么好看的裙子。
她制作过许多衣服,但礼服是真没接触过,昨天她研究了一整晚,几乎整夜没睡,废了无数张图纸,修修改改才勉强做出满意的版型样纸。
布兰登太太如此认真看待这件委托的原因不是看这位小姐身分不凡,想讨好她赚她的钱,而是出于对高级时装的向往。
像她这样的平民裁缝师大概以后不会有机会接触到那些昂贵的衣服,哪怕只是一份设计图,她都必须全力以赴。
即便如此,她还是很怕这位小姐会不满意,因为她是真的对这个领域相当陌生。
少女放下样纸,布兰登太太紧张地观察着她的脸色,但很可惜的她的表情没什么变化,看不出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我想向你提供一份工作。”她忽然道。
布兰登太太露出狐疑的神色:“但我已经有一份工作了。”
“这样说吧。”金发少女微微一笑,“我想向你提供一个机会。”
“——一个改变你人生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