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这逼仄的岩壁之间进退不得,只能原地生受着。
近身两名士兵被流矢穿透缝隙射中倒下,防御阵被撕开了一道口子,温谨言横剑斩落迎面而来的箭矢,两边的士兵趁机填补空缺,重新补全了防御阵。
山匪的箭矢数量有限,但在箭雨的掩护下他们已经完全逼近到了队伍边上,箭雨一停,刀剑声喊杀声迭起。
防御阵在温谨言的指挥下变换了形态,牢牢地把宇文曜护在当中。
他打人群中一眼扫过去,便看到数不清的尸骸,在碎石和乱箭之中已然血肉模糊,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肺腑之间一阵翻涌,灼烧似的强烈不适。
宇文曜意识到,这就是他迄今仍未见过的,名为“战争”的场面。
张易谦已经带着在混乱中摆脱出来的兵力率先冲上前去和山匪展开正面交锋。
对方人数不多,缠斗之间也不难看出他们当中许多人的身手稀松,实在很难把他们和方才井然有序地使用战术攻击的人联系在一起。
眼看着正面冲突下局势轻易一边倒,那些山匪当中有怕死的扭头就跑,其余的山匪见状竟然也毫不犹豫,眨眼间犹如被推倒了栖身大树的猢狲,一哄而散。
他们逃得狼狈,连路线都并不统一,不管是山坳水沟都往下跳,完全是慌不择路。
张易谦带着人追了几步,便放弃了。
宇文曜被卫队的士兵团团护在中间,成了唯一一个能看清楚全局的人。
山匪逃散的前一刻,他只觉得眼角余光的山头上有道亮光一闪,之后,便是那场看似闹剧一般的哄逃。
温谨言清点完伤亡,脸色不太好看:“死伤过半。”
张易谦带着人折回来,衣袍一撩跪了下去:“卑职无能,让他们跑了。”
宇文曜眉头紧皱,已经完全忘了自己还有伪装的身份,没等温谨言开口便问道:“往哪里跑了?”
张易谦头压得更低:“跑得太分散了,分不清。”
宇文曜从震怒中回过味来:“不对。”
张易谦和温谨言同时看向他。
“他们的行为逻辑说不通。”宇文曜压下不适时的情绪,沉声道:“他们一定不是普通的山匪那么简单,追,就算翻遍这个山头也要找出贼窝来。”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山道上。
彭少阳端着水碗一口喝完,不由自主地又朝关着宇文晖的牢笼看去。
只见那生而贵胄如今成了阶下囚的六王爷正满脸惬意地躺在牢笼的草堆上闭目养神,连日的奔波只让他的头发乱了几分,衣服上沾染的灰尘总会被他及时掸去,以至于这么多天下来,除了看上去旧了些,倒也不显得过分脏乱。
实在,不像是个囚徒该有的样子。
“你说,这六王爷到底怎么想的?”
边上的亲兵听着彭统领这没头没脑的一问,愣了一下:“啊?什么怎么想的?”
彭少阳不理他,自顾自继续道:“难不成这就是皇家中人天生的尊严?”他说着想了想宇文曜那张脸,兀自点了点头,觉得这个理由十分解释得通。
那亲兵摸了摸后脑勺,满心担忧地问:“大统领,您在自言自语地说什么呢?”
彭少阳脸色认真地转向他:“你有没有觉得这六王爷这一路的表现有哪里不对劲?”
亲兵认真朝着宇文晖的方向看了半天,歪了歪头,满脸不解:“没有啊,有什么不对劲?这一路他对我们的安排都言听计从,连半个字都没多说,十分安分啊。”
就是因为太安分了。
彭少阳顺着他的视线又看向宇文晖,正好撞上那人坐起身,两双眼睛隔着数米撞在一起,宇文晖一顿,竟然神色自若地朝他微微颔首。
彭少阳眉心一跳,扔下不明就里的亲兵走上前去:“六王爷有何吩咐?”
宇文晖嘴角微挑:“大统领客气了,我如今不过一介阶下囚,可担不起你这声王爷。”
彭少阳岿然不动,不卑不亢道:“陛下只说王爷是需要严加看管的重犯,并未明令削去王爷王爵,称谓该怎么叫,自然还是怎么叫。”
宇文晖闻言一顿,像打量什么稀奇物件似的打量着他。
换了其他人,这样被人用这种带着审视的目光打量,早该起火了,彭少阳却不为所动,只是直勾勾看着他,就等着看他能耍什么花样来。
宇文晖打量了几轮,若无其事地收回了视线,朝前方看去:“快到暨阳了吧?”
好在彭少阳这些时日跟在宇文曜身边的机会多了,看的“变脸戏法”也多了,对这似乎是皇家宗族特点的断崖式对话也半点不觉得意外,没多想,顺着答道:“嗯,还有两日便能到了。”
宇文晖不接话,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一个方向,像是那里有什么至关重要不能稍加错眼的东西。
彭少阳见他神色深沉,忍了半天终于没忍住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什么也没看到。
再回过头来,就撞上宇文晖的目光。
那目光里的戏谑太过明显,彭少阳当即知道自己被耍了,脸色一沉,便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