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曜“上一辈子”虽然不长不短只活了近三十个年头，但所幸里面的大部分时间都没有被浪费，他见识过了足够多的人和事，商场里摸爬滚打的那几年把身上的毛躁气都给抚了个遍，虽然外人看他的时候总觉得他的行事作风偶尔还会透出一点骨子里染上的军痞习惯，可实际上也只是因为那些习惯能让他在商场交际里更加如鱼得水。
商场如战场，谋定而后动的道理他早就透彻而深刻。眼下既然是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在形势未明之前首先肯定是要耐下性子韬光养晦的。
这不刚好有个“养病”作为借口，名正言顺地不用上朝，奏折虽然堆了不少，但温谨言特地提了一句，只要没有急奏来催，这些奏折多数也都是一些日常的奏报，晚个几天批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宇文曜当时听到这番言论的时候实在有些意外，这皇帝的工作看来和电视里演的实在是有些出入啊。
不过养病期间他也并没闲着，那位温丞相做事效率非常高，上午说差人整理资料，当天太阳落山之前就派亲信给自己送来了，完全不假手他人，照这架势，如果他没有猜错，当天在场的一众太医宫人都已经被他以某种方式封了口了，皇帝陛下得了离魂症这件事至少不会大范围扩散开去了。
可是宇文曜看完了所有的资料，就发现这位温丞相有些偷工减料，满朝文武一百二十号人的资料，上到祖上三代，下至儿孙外亲都有大概的名目，唯独他自己的名字，只在总名册上出现，言简意赅地写着：温谨言，字睿，当朝辅政丞相。
没有高堂信息，没有妻妾信息，也没有子孙名目。
嗯......当然，子孙这栏暂且不追究，毕竟他看起来最多也就二十出头。
宇文曜摸了摸下巴，只觉得“辅政”这两个字实在值得深品，他抬起头看了看，没看到那内侍小太监的身影，于是提高声音喊了一声：“陆明。”
“在呢！”小太监的声音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来，人还没出现，先应下声，随即便看到一个身影跑进内室来，挂着一脸纯天然的笑，问道：“皇上，怎么了？”
宇文曜还在盯着名册上那几个字翻来覆去地看，就好像那寥寥几个字里藏着什么天大的秘密值得他去深入拆解似的，头也不抬地问道：“你来宫里多久了？”
“奴才自打三岁记事就来了，皇上厚爱，至今服侍您已经有十三个年头啦。”陆明知道情况，于是回答问题也尽量把信息表达完整。
宇文曜闻言一顿，不无同情地看了他一眼，不过这一眼看得也是不着痕迹，毕竟不管是不是这半大孩子自己的选择，这些也都是既定的事实，实在没有那个必要用异样的目光看待他。
“那宫里的这些大小官员，你都能认得吗？”宇文曜又问。
陆明颇为得意地拍了拍胸脯，道：“但凡在册官员，奴才都能说出些身家大概来，皇上想问什么？”
宇文曜看了看他，不免觉得这确实是个半大孩子，这要不是一直待在皇帝身边，恐怕都活不到这么大，不过相比起这两天见过的其他人，他这表现倒是让人顺眼得多，这么想着，他不禁微微勾起嘴角看向他，嘴上问道：“温丞相平日是个怎么样的人？”
陆明拍在胸脯上的手还没来得及放下，就维持着这个姿势僵住了，咽了咽口水，开口背书似的：“温丞相为人清风霁月，人人称颂，性情平和，平易近人，知书达理......”
“行了行了。”宇文曜无奈地打断他，好奇道：“你们就这么怕他？”
陆明捂着嘴，十分干脆地摇了摇头，而后大概是想到自己不出声就没有别人听见，而且面前坐着的这个人才是自己的主子，便又点了点头。
宇文曜又问：“那我以前也很怕他？”
陆明顿了顿，轻轻摇了摇头，放下手，眼神有些涣散，像是想到了什么，轻轻开口道：“温丞相他，待皇上一直很好。”
只是这种好，旁人多数是看不懂，也不愿意懂的，他以前也不懂，是皇上亲口跟他解释了，他才明白。
宇文曜看了看他的脸色，知道从这小太监的嘴里恐怕也问不出太多东西，毕竟再往细了问，也不是点头摇头能解决的。
只是越是这样，他对温谨言这个人就越是好奇。
既然从宫里的人嘴里问不出来，那不如，就想办法问问这宫外的人。
宇文曜心生一计，朝小太监招了招手。
陆明虽然总觉得自家主子自从醒过来之后就跟换了个人似的，虽说是离魂之症的影响，可确实是相差太大，这两天的相处下来他都还有些不太习惯主子的说话方式，但这丝毫不妨碍他从主子现在脸上的表情里读出“搞事情”的信号，他咽了咽口水，忐忑万分地把耳朵凑过去，听完之后当场炸成了一只被揪住尾巴的猫。
“闭嘴！”宇文曜一声轻喝及时把他的惊呼堵在嗓子眼，板起脸道：“怎么？朕说的话你都敢不听？”
陆明被他一呵斥，当下膝盖一软，趴到地上，欲哭无泪地道：“奴才不敢......”
宇文曜满意地轻哼了一声：“那就去准备吧，记得偷偷地，别被别人发现。”
陆明：“奴才......遵旨。”
次日，天光未明，一个身影前瞻后顾，鬼鬼祟祟地在巡防的间隙遛到一扇侧门边，混着夜色，悄悄溜了出去。
将暨阳城困成水城的雨不知道从什么时候下停的，之后的这段日子以来每天都是日光明媚的好天气。
晨间的巡防整装到岗，城门打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