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因为一块橡皮就对我感兴趣、想追我,但其实,你根本没分析过原因,也不知道我以后还会有些什么变化,会不会变得……像我眼里的杨过那样,突然就……没那么有趣了。”
她很少连着说这么一大段话。
深冬时节,她脸颊冻得微红,小小的鼻尖也是红红的,但神情非常专注,把爱情不恰当地硬说成分子式,也胡搅蛮缠得理直气壮。
他曲腿蹲下,随手拿了根掉落在天台上的细树枝,不急不慢地开始在积雪上写起书法来,一边写着,一边轻声问道。
“所以呢?”
她慢慢咬住下唇,盯着他乌黑松软的发顶,回忆起他发丝之间的气息。
“……所以,你,最好再多考虑一下,考虑清楚,别冲动。”
“书呆子。”他低声笑,但笔下没停。
“什么?”她莫名其妙地瞪他,生气反驳道。“我不是书呆子!”
“你还不是?”
他咧开嘴角。
“高一那年,你就抢走了我想要的书,好像是占了个什么多了不起的宝贝似的。”
“……谁,谁抢你书了?”
他也不说话,只是笑着低头写完最后一笔,丢开树枝站起来。她气闷至极,不知道他到底在前言不搭后语地说些个啥,正觉得自己对牛弹琴,想抬腿就走,一垂眼间,却看清了他写的字。
即便是在地上,那三行字还是无比清晰,笔锋朗如苍柏、矫若游龙,却又因为衬着皑皑积雪,而莫名生出旖旎温柔的味道,宛如这首歌的名字一般。
——
静默亦似歌/
那感觉像诗/
甜蜜是眼中的痴痴意。
……
眼中的痴痴意。
是她刚才中了魔咒一般、与他遥遥对视着唱完的三句歌词,一字不差。
……
……
必须得走了。她呆呆地盯着那三行字,冒出这个念头。明明刚说过她对他没有心动的感觉,可此时此刻,如果再不走,她擂鼓般的心跳也许就要溢出嘴巴了,没有办法,她来不及想清楚,就只能拔腿逃走。直走到天台门口,他才在身后叫了她一声。
“方清月。”
她被迫滞步,缓缓回头,落进他亮如辰星的双眼里。
然而他又不知倦地重复了一句。
“方清月。”
她没应。
“我喜欢你。”
——
——
风,一定是风,深冬的风,将她的五感都冻得格外敏感,才会令她连自己眼皮的细微颤动都能明显感觉得到,强烈如地裂天崩,心尖似乎被一根极柔软又暖腻的羽毛快速抚过,紧接着,胸口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觉——
——像是从身上掉出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却又无法叫自己垂下眼低头去找,双腿、揣在口袋里的双手,一时全都无法动弹,像鬼压床一般。她只能怔怔看着他,挪不动视线。
找不到了。一种本能的想法冲上脑海,可她甚至都还不清楚那是什么。一瞬间,她猛地挣脱那无形的束缚,别过脸。
“听到了!”
是她很少有的强烈语气。
……
如果是平时,成辛以大概会注意分寸、点到为止,不再惹她了,但也许是今天气氛太好,点点晚灯映在她泛红的脸和纤小耳廓上,在他和她之间的莹白雪地上落下一圈又一圈斑斓五彩的盈盈光晕,荡起涟漪。涟漪,涟漪。还有痴痴意,极尽缠绵萦绕成纯白的形状,统统都美得让他放不平嘴角。
他直起身子站定,背朝夜幕,面向她,深吸一口气,提高音量。
“方清月!”
她瞪圆眼睛,缕不清心里究竟是不是慌张最多。
“你……”
“我!喜!欢!你!”
……
“我!喜!欢!你!”
……
“我!喜!欢!你!”
……
——
——
很多年以后的无数个夜半枕凉,她都常常会被同样的梦惊醒。梦里就是那天那张年少气盛的脸,光影斜照,掠过他高直的鼻梁,一半明亮似火,一半如暗夜里的海浪。可他喊得是那么坦荡、那么激烈、那么真挚、那么美好,一声接着一声,不知疲倦,像浪尖上盛放的花,一朵炫目过一朵,就算在梦里,都会令她一次又一次产生同样的错觉,仿佛他们两个可以仅仅凭着这一幕心动,就一直走到地老天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