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师

第13章 风波(一)

一连数日,曹府每日早晨都会派人接五娘进府,一日三餐都是在曹府和曹雄一起用,天擦黑才送回来。

每次回来,后面总会跟着一个丫环和妈妈,捧着曹府给五娘的赏赐,或是新衣、新鞋,或是金银首饰,或就是五十两银子……

陆掌柜还要林文慧搬到甲字号房去,林文慧坚决不肯,好说歹说,陆掌柜才让搬到了乙字号三人房。

郭郎中按时来给林文慧看诊,却不肯收诊费。

吃食、煎药都是宛菊和宛兰在伺候,且食料、药材都是从曹府拿过来……若不是林文慧再三阻止,连林文慧几人的衣服都要拿去洗。

香梅除了洗几件衣服便再也无事可干,整日里只好坐着发呆,偷偷地向林文慧诉苦说闲得浑身疼。

杨东梁已被曹府拿五十两银子打发回了桑丘。

那日他高兴得一夜未合眼,一大早便来向林文慧磕头,道是托了五娘的福,回去可以自己置办一辆车,以后不用替人赶车,就不会那么辛苦,家里也会宽裕许多。

林文慧却是日夜难安,食不下,睡不着……本来身子就虚弱,不是短短数日便能补回来的,如今更是日渐羸弱,卧床不起了。

这日,陆掌柜特地寻了空闲时间,来对林文慧道:“林娘子不必忧心,你若知曹大老爷是何人,定会放宽心怀……”

陆掌柜道,曹大老爷家资千万,福临客栈也只是他产业中小小的一部分……几件好衣服,几双新鞋子,些许金银首饰,一、二百两银子,别人看来很贵重,在他眼里却是九牛一毛,不值一提……

何况他早有言在先,无论何人,只要能让少爷好好进食,俱会有赏赐,并不是因为五娘才如此,所以林娘子放宽心接受便是。

林文慧犹豫了一会,示意宛菊、宛兰和香梅都出去,才嗫嚅道:“这几日,大奶奶身边的周嬷嬷送五娘回来,言语中每每流露出要买下五娘的意思……我虽贫病交加,却从未打算过卖女儿……连香梅我都舍不下卖了她,何况五娘?”

陆掌柜惊讶道:“有这等事?我却一点风声都未听说。”

“……因此,这曹府送来的东西越多越贵重我便越是不安心,怕只怕,某一日曹府会仗势欺人,逼我卖五娘……”林文慧凄然道,忍不住滚落了几滴眼泪,忙扭头擦去。

“我若空口说曹大老爷不是那等人,你必不信我,也罢,我便告诉你一件往事,你便知晓曹大老爷的为人了……”陆掌柜道,“两年前,京城里的端小王爷奉旨来榆林县查办榆林县令黄岑炀上吊自尽之事……”

两年前,榆林县出了一个大盗翻天鹞,竟趁县衙众人去逛青楼之际,把县令黄苓炀的大印偷了。

几番查找,那翻天鹞却是影踪全无。

黄县令自知难辞其咎,便上吊自杀了。

一段时日后,那翻天鹞又在密州出现,把密州吴知府最喜爱的小妾的肚兜挂在了大堂明镜高悬的匾额上,还偷了吴知府的一大包金银散发给密州的老百姓。

此事让皇上勃然大怒,认为失了官家颜面,下旨定要将那翻天鹞捉拿归案。

那端小王爷才二十来岁,仗着皇帝的宠爱,在京城便是出了名的纨绔,这次奉旨查案,先来到榆林县。

既不肯住驿站,也不肯住官衙,却住到了福临客栈,包下了所有甲字号房,每日里喝酒玩乐,道是在守株待兔……

陆掌柜弟弟有个儿子叫陆飞鹏,才十六岁,长得十分俊秀,在甲字号房做小二,被端小王爷看见了,竟对他动手动脚,还扬言要带他回京城。

陆飞鹏拒绝了他,端小王爷便叫人按住他,竟要对他用强。

若不是陆掌柜闻讯带人赶来大声叫冤,瑞小王爷怕事情传到京城去,放开了陆飞鹏,陆飞鹏便会受辱了。

陆掌柜怕侄儿再出意外,忙把陆飞鹏送走。

端小王爷知道后,大发雷霆,不但未肯出一分房钱,还把房里砸了个稀烂,叫嚣道若不乖乖把人送来,定要叫陆掌柜死无葬身之地……

正好曹大老爷回来了,陆掌柜忙把事情禀告与他。

曹大老爷安慰道,勿急,一封书信便可解决。当即修书一封,快马送往京城。

曹大老爷要陆掌柜也躲避了出去,自己留在客栈,应付端小王爷……

十日后,郑将军与庆皇叔奉旨赶了来,付了房钱,赔偿了损失,带着端小王爷离开了福临客栈……

“你是想告诉我曹大老爷不但有钱,还很有权势吗?”林文慧脸色更苍白了。

“哪是这个意思?”陆掌柜不由得啼笑皆非,“我与飞鹏都只是曹大老爷的奴仆罢了,他完全不用管那件事的,甚至还可以把飞鹏交出去博取更大的富贵……后来我才知晓,曹大老爷在塞外救过郑将军的命,他是拿自己最贵重的人情换了飞鹏与我的性命……”

“老爷对我等奴仆尚且如此,何况林娘子和五娘这般的孤儿寡母。他若知晓你不肯卖辛小娘子,绝不会强逼,你放心!”

陆掌柜的一番话,让林文慧一直惴惴不安的心放下了些,加上香梅与五娘的开解,宛菊、宛兰精心的服侍,林文慧的身体终于好转了许多。

曹府特地请来的郭郎中道,前几日还担忧胎儿保不住的,现在只要静养,不多思多虑,胎儿便会无事了。

郭郎中的话让林文慧不得不放下满腹心思,安心调养身子。

虽然辛邴纶无情无意,但孩子是无辜的。

这日天黑时,五娘用过晚食便又要回客栈歇息了,曹雄仍是眼巴巴地倚门相送。

大奶奶嘴里笑骂道:“痴儿!”心里却一阵气闷,极不舒服。

那日自己回过一次娘家,没有带雄儿,离去时,自己还有些不舍之意,特地和雄儿道别。

可雄儿正在看他爹爹刚买给他的一只画眉鸟,连头都不曾扭过来一下,何时有过这般恋恋不舍?

“雄儿,明日你就要到廖先生那儿去读书了,可做好准备了?”大奶奶按捺住不喜,拉过曹雄,柔声问道。

“廖先生不是请了假回去了么,就回来了呀!”曹雄嘟着嘴,很不高兴地道。

“雄儿,你不喜欢读书么?”曹大老爷认真问道。

“爹爹,为何要读书?我天天和五娘姐姐在园子里玩,开心的很,读书,我可不……喜欢!”曹雄的声音越来越低,眼睛偷瞟着他的爹爹,虽不惧怕娘亲,还是有些惧怕曹大老爷的。

“傻儿,读了书便可以考秀才,考举人,做高官,娘亲便可以跟着你享福了……”大奶奶笑道。

“娘亲现在不享福吗?”曹雄问道,很是疑惑。

大奶奶:“……”

大奶奶是继室,曹杰的前妻尹氏生了两个女儿,均已出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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