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是早晨。
赵子豪家的早晨是被乌鸦喊醒的,赵家人也是被乌鸦喊醒的,常年四季,日日如此。
每天早晨的时候,夜宿在赵子豪家院子里的那棵臭椿树上的乌鸦,就会哇哇啦啦地叫,跟闹钟一样准时。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这话不假,真理他妈。
夜里的时候,会有夜游的飞虫,出来觅食,或者背井离乡,就临时寄宿在这棵臭椿树上,就成了早醒乌鸦们的食粮。
赵家庄最早醒来的人,当然会是勤快的李海兰,再说,她心里搁着事情,也睡不着,就会早早醒来。
其实,乌鸦还没有开始叫的时候,李海兰就醒来了。
她醒来以后,就摸黑做饭。
天黑不黑,对李海兰这个瞎子来说,没有什么两样,反正都是在黑暗中摸索。
她摸着黑,找到了面缸,从面缸里舀出来三碗面,倒进了面盆里,然后走到水缸跟前,摸索到水瓢,淹进缸里,舀水,和面。
她是一个做饭好手,一会儿工夫,就把面和好,把面坨坨放在案板上,扣上盆子,开始醒面。
醒面的时候,她也没有闲着,摸摸索索,开屋门,让新鲜空气进屋,把屋里陈旧的空气换掉。走出屋,来到院子里的东墙根下,那里种着一些菜,有茄子、辣椒、西红柿、土豆、大葱等等。
种些蔬菜,自家吃着省钱,也方便。
那些蔬菜,长得很旺,绿汪汪的叶子上,闪烁着一颗颗晶亮水珠,在微风中摇晃,煞是好看。
但李海兰是一个瞎子,看不到那美景。
她走到菜地边,很准确地来到那一垄大葱跟前,蹲下,伸手寻觅,觅到一根潮湿的大葱,轻轻一拔,连根拔起,甩甩葱根上的土,把土甩掉。
她没有舍得把葱胡子掐掉,葱胡子有用,营养不错,洗洗干净,跟大葱派上一样的用场。
回到屋子,再次在水缸里拿瓢舀水,倒进一个空盆,开始洗大葱,先从葱胡子开始洗,把葱胡子上的土洗干净,把旧水倒在外面的菜地里,再回去用新水把大葱洗净。
干完这些,面醒好了,开始再揉几遍,开始擀面,把面擀成皮,把大葱切碎,切成葱花,撒在面皮上,再在面皮上轻轻撒些盐沫,卷起来,卷成一个卷,用刀按照两寸长短,切七八段,再把小面卷擀成薄薄的面皮,在锅灶里添柴点火,开始烙饼。
她要烙一些葱花饼,让赵子豪和赵珊珊带着到山里吃,因为昨天晚上,临睡觉的时候,说好了,今天让小精灵歇一天,他们要到凤凰山里寻找跑丢的黑牛。
有进山打柴或者挖草药的人,说在山里看见了他们家的黑牛,跟一头小母牛腻腻歪歪,好像它们有了恋情。
李海兰自己是一个没有眼睛的瞎子,进山也找不到黑牛,就让儿子和女儿进山,把黑牛找回来,它是赵家最好的劳动力。
她虽然也跟赵子豪和赵珊珊一样恨那头牛,它把赵老四踢死了。
李海兰刚把香喷喷的烙饼烙好,再把一锅粥熬好,臭椿树上的乌鸦这才聒噪起来。
天的确是亮了。
李海兰觉得时间不早了,赶紧把一双儿女喊叫起来:“喂喂,起床了,太阳晒屁股了。”
睡得睡眼惺忪的赵子豪和赵珊珊,赖床,不想起来,赵子豪迷迷糊糊地说:“太累了,让我再睡一会儿。”
赵珊珊也伸着懒腰,嘴里支支吾吾地说:“我正做梦吃肉包子呢,等我把肉包子吃完吧。”
“再不起床,就拿笤帚疙瘩打你们的屁股。”
李海兰威胁他们说:“吃完早饭,你们就进山找黑牛,把它给我找回来,不然,地里的活都没法干。”
赵子豪和赵珊珊被妈妈轰赶起来,刷牙洗脸,坐在桌前,开始吃早饭。
拿着一张热热乎乎,香喷喷的葱花饼,赵子豪咬一口说:“真香。”
“你们吃完饭,太阳也就高了。”李海兰吩咐他们说,“你们进山找黑牛的时候,喊黑黑,咱家的黑牛小名叫黑黑。”
“知道。”赵珊珊说,“黑牛的小名还是我给起的呢。”
“吃完早饭,再把那几张饼,还有那些水带上,别忘了。”李海兰嘱咐着。
“罗里吧嗦,知道了。”赵子豪嘟嘴说,“带水干什么,多余,山里有的是泉水,比家里的井水好喝。”
“别喝生水,会拉肚子的。”李海兰担心地说。
“我喝了一辈子山泉水,也没有拉过一次肚子。”赵子豪反驳妈妈说。
“你才活了狗大个年纪,就一辈子一辈子的,你知道一辈子有多长吗?你妈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多,也没敢那么说话。”李海兰骂着赵子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