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走了,屋内只剩下他一个人,安静得很,只听见电炉子上的茶罐发出嘶嘶的声响,后墙上挂着一块圆形的褐色边框钟表,红色的指针发出嚓嚓的声响。
屋内陈设简单,一张三人旧沙发,一张高低床。桌子是一张旧了的黄色写字台,不大,桌上摆满了一些书籍和文件,左边是一台电脑,以前的那台“大脑袋”淘汰了,右边放着一台电话,白色已经泛黄了。
墙面是白灰粉刷过的,如今已不再白了,成了淡黄色,那是冬天生火,火炉里冒出来的烟熏黄的。
墙上唯一醒目的就是一块压缩板不锈钢面制作的荣誉证书,上写:高山村先进党支部,落款是龙窑乡政府,日期是二零一二年。
屋外,他隐约听见王望农在打电话,他知道,那是在通知各村的负责人前来开会。
第一杯茶熬好了,他加了一块冰糖,端起杯子边走边打量,这是王望农经常工作的地方,这个简陋的房子,和他的为人一样清贫寒酸,却心系百姓.
他是一个纯粹的党员,一个有信仰的农民——他也种地,只不过左手抓着家庭,右手捧着高山的父老乡亲。
走到桌子跟前,他翻了翻那些书,大都是关于党的工作和理论方面的书,还有一些农作物种植和家禽养殖方面的书。中间有一本新版M泽东选集,让他眼前一亮,觉得格外熟悉.
因为家里就有一本同样的书,不过是老版的,印象中最初的文章日期是从解放前夕开始的。那本书是父亲唯一留下来的一本,书中,有父亲生前写过的批注。
他放下茶杯,仔细翻了一下,纸张白白的,和家里的那本感觉全然不一样,没有年代气息。
再翻几页,意外在书中发现了一张叠着的纸,他打开看了一眼,天!这居然是他去年提交的那份入党申请书!
纸还是那纸,白白的,字迹还是那字迹,歪歪扭扭,只是上面多了一些用圆珠笔修改过的痕迹,他认得,那是王望农的笔迹。
看到这一幕,他有些疑惑,原以为去年王书记早扔到垃圾篓里了,因为他曾抱怨过,那字迹写得歪歪扭扭的,根本不合格,可没想到一年过去了,这张纸还保留着,更意外的是居然修改过了!那字迹确实好看,方方正正的,像他的为人。
瞬间,他脸上莫名一阵发烫,他为自己当初能说出那样的入党动机感到惭愧不已,文章是从网络上抄写的,没有一点儿相关自己的内容,这也就罢了,字迹还写得寥寥草草,跟狗爬似的——态度如此不端正,够资格入党吗?
当然不够!差得离谱!即便这样,王书记还是认真修改过了。他能感觉到,这一年来,他们之间的关系,从最初的爱答不理到如今的热情相待,说明了什么?
他进步了,初步通过考验了,应该是这样,不然,他一个老党员,一个多年的老书记,哪有工夫理会我这样一个落后分子?这一刻,他理解了这位前辈的一片良苦用心,最初不爱搭理他,并不是因为当了书记高高在上,而是在用这种激将法激励他应该成为一个怎样的人.
曾经,看到入党申请书上丑陋的字迹时,他说,党员是那样歪歪扭扭的吗?把字练正了再说,这不正是在暗示他先做好人正好身吗?
可惜自己太愚笨,当初根本没有理解他的教诲。
正想得入神,王望农进门了,他竟然没听到一点儿脚步声。见状,他笑了一下,说:“茶溢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