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王谷内有一条瀑布,垂下的溪流中有不少的鱼,她以前在药王谷待过的那段时间里,最喜欢和谷中的人一起抓鱼烤来吃,每次药叔都不吃,问了才知道他吃鱼会身上起疹子,说白了就是过敏。
这是在暗示她淮安有问题么?
正想着,淮安已经抬步走到她的身边,笑着道:“药叔以前不是说过不能吃鱼肉么?”
他英俊脸颊上的笑容一成不变,就像是粘贴在脸上似的,看久了,竟让云棠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怪异感,但她却没有流露出端倪的眼神,只假装没懂药叔传递的信息:“兴许真是在药王谷受到了什么刺激,毕竟是年纪大了,你让人重新给他准备些清淡的食物吧,就按照之前他在药王谷的吃食来,我正好也没用早膳,跟他一起吃。”
云棠说这些,本意是想将淮安支开,她好与药叔单独相处问一问,谁知淮安立即转身对黑奴吩咐道:“快去让膳房重新准备些清淡的饮食过来,对了再重新做一只百花鸡给堂主吃。”
“是。”黑奴抱拳,抬步迅速离去。
云棠唇角挂起一抹轻笑,只是没人注意到,她的笑容已经不达眼底:“没想到你还记得我最爱吃的东西。”
“我什么都能忘,唯独与阿棠有关的一切,都牢记于心。”
两人相视一笑,房内的气氛却有些冰凉。
一段时间后,下人把房间中已经放凉的菜全部撤掉,换上了新的菜,云棠拉着药叔坐在自己身边,提起筷子刚要吃饭,药叔却抢先一步夹起菜放在嘴里吃起来。
云棠笑道:“看来药叔的确是看到清淡的伙食更符合胃口,之后再准备膳食,可不要再给他太油腻的菜肴了,虽美味,他却无从下咽。”
“好,之前是我疏忽了。”淮安轻轻点着头。
接着,云棠提筷夹起一块百花鸡的肉放进口中轻轻咬了一口细细品味起来,这才又看向他:“你不需要去忙别的事情么?我和药叔吃个饭,之后再去寻你。”
“嗯,也好。”他没坚持留下,却厉声对黑奴吩咐道:“照顾好堂主和药叔,不要让其余人打扰!”
“是!”
应完声,黑奴也不客气,走进来站在门口,将房门关闭,与其说是照顾,还不如说是为了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
云棠从未想过,她心中自认为最亏欠的人如今“活”过来后,却真的不一样了,之前只是朦胧有感,却没弄清楚哪里不对劲。
如今细品,她才发现,是自己太相信淮安,以至于很多细节以前都没去深究。
若非药叔暗示,她如今恐怕真的会以为药叔是在药王谷受到了什么刺激才会这般的偏激。
云棠将一些药叔常吃的菜肴夹入他的碗中,接着便把视线转移至黑奴身上,声音很自然的发问:“我知道的奴市在凤梧国不下百个,你是他从哪个奴市买回来的?”
闻言,黑奴没回答,眼神反而有些警觉,粗着声音反问:“堂主为何好奇这个?”
“看你身手不错。”
“回堂主,属下是被主子从东洲奴市所买下,若不是主子,属下本要被送进地下格斗场。”
“东洲?听说那是最乱的地方,朝廷也管不住,地下格斗场每日都有百人丧命,只有手染鲜血心狠手辣者才能活到最后?你倒是幸运。”
“是,属下能遇到主子,的确是幸运。主子能有堂主为友人,也同样是幸运的,只有在您这里,他才会展露笑颜,属下之前一直都觉得他心事太重了,希望您能多陪陪他。”
云棠抿唇轻笑:“会的。”
短暂的交谈之下,黑奴的警惕性明显消减下去了些,云棠的注意力这才重新回到饭桌上:“药叔,这次的饭菜合口味吗?”
“还是小棠了解老朽口味,那个小子着实敷衍,每日给我送荤菜过来,他以前好歹也是在药王谷待过一段时间的,难道连老朽吃什么不吃什么都忘了?!”嘴上抱怨着,药叔却将枯瘦的手掌伸出,把塞了东西在云棠衣袖中。
从黑奴的角度看不到这一举动,只是耷拉着眼皮子站着,感觉只要将两人的对话听仔细便好。
一顿饭下来,两人的交谈听起来没什么不对劲,外人听着就是稀疏平常的谈话,只有他们二人才懂其中的意味。
陪药叔吃完饭后,云棠起身准备离开,将药叔塞进袖中的东西紧捏在掌心,不动声色道:“告诉淮安,药叔需要好生照顾,希望我下次来的时候,能完全康复。”
黑奴抱拳弯身,将眼底的情绪尽数掩埋,低声应道:“属下明白。”
等云棠从房间走出去,黑奴再抬头看药叔时,眼神已经变得极为冰冷,轻哼一声后,快步走出门去。
鬼医堂外的雨已经停了,一缕阳光从乌云后探出来。
淮安站在三楼的阔窗前,望着融入街道人群的那道身影,眸底染上一层冷霜。
“主子。”黑奴现身在他背后。
淮安双手背负在身后,字字冷漠如冰:“她跟药王都说了什么?”
“只说了一些很平常的话,以前在药王谷发生过得事情之类的,聊得还很开心,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属下一直在盯着药王,没瞧见有什么异常,大概是属下在的缘故,药王没敢说什么,倒是堂主在临走之前,对属下说了句话,要转告给主子。”
淮安眼神很明显变幻了一下,紧接着又迅速缓过神来:“她都说了什么?”
“也不是什么刻意说的话,只是让属下转达主子,希望他下次来的时候,药王身体可以康复。”
“呵……她倒是真关心这老家伙。”
“主子,那我们还杀他么?堂主下次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属下怕到时候她在来,药王却不在了,会起疑心,即便她对主子的信任很强,也还是得斟酌行事才好。”
“嗯,你说的倒是不错,他可以继续活着,但在这段时间内,最好不要再说话!”
“属下明白!”黑奴像是瞬间懂了他的意思,眼神中掠过一抹阴狠,抱了抱拳,转身退去。
淮安独自一人屹立在窗口,凝视着云棠消失的方向,喃喃低语:“阿棠,如今的国度乌烟瘴气,远不比前朝太平,我只是想回到那个太平盛世,你即便有朝一日知道我的目的,也应当会成全罢?”
街道的尽头,一青一白两道人影从天而落,单膝跪地齐声道:“我等终于等到鬼主召见,愿为命主效劳,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派人去东洲调查,看是否有前朝余党,另外……盯紧鬼医堂淮安。”
“领命!”
一阵风去,三道身影同时在街道尽头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
回王府路上,云棠卸除伪装,从国子监大门路过,随意一扫,便瞥见府中马车,神色微诧,紧接着脚步也顿然停下,周辰安比她更早出府。
如今她都在鬼医堂待了一个时辰要回府了,他还没处理完国子监的事情?
赶得早不如赶得巧,要不就去看看。
想罢,她抬着轻盈地脚步走上前去,国子监门卫显然没见过她,立即出手阻拦:“什么人?”
她也不墨迹,直接将身份亮明:“太子妃。”
本以为这些人听到她的身份会立刻敬畏起来,却不料他们掩唇低笑,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太子妃?就你?得了吧!”
“是啊,太子妃要是出来还不得太子妃马车接送,身后跟着几个随侍丫鬟,哪像你这般穿着随性,打扮普通,指不定是不是妄图潜入国子监的有心之徒!我们将她拿下,交给太尉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