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春花喂完猪,吃过了夜饭。洗了脸和脚,这才合上堂屋的大门,爬到床上,从床头柜里拿出毛线和织毛衣的签子开始织起毛衣来。
这毛衣是织了又拆,拆了又织。
而织着毛衣的李春花此刻坐在床上,眉头紧蹙,一脸心神不宁的样子。
李春花心里想,当年白季明因为喝醉玷污了自己,竟然决定抛下老人和孩子发誓永远离开村子。李春花时常责问自己是不是做得太过分了?
可是,如果就这样算了,那她又怎么对得起白老四,怎么对得起自己?村里的其他人对她李春花又将如何看待?当李春花以为白季明走了之后一切都会重归于好,而白老四和她似乎也步入了越来越幸福的轨道,可是她渐渐发现白老四有时会莫名其妙地陷入沉思,有时甚至还会背着她偷偷哭泣。她搞不明白,这样一个大男人到底是因为什么而变成这样,或许,他对白季明玷污了自己这件事还有心结?又或许,白老四也觉得在对待白季明这件事上太绝情了?
一边是自己的老婆,一边是自己曾经要好的兄弟,这种心理上的压力和折磨恐怕也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吧!也许正因为如此,在白季明离开村子之后没多久,白老四竟然也无声无息地失踪了。这白老四要是不走,到现在他和李春花恐怕还是全村里最幸福的一对吧。可白老四如今已失踪三年有余,却一点消息都没有,不知道是生是死。
李春花打心眼里希望有一天白老四忽然出现在她面前,紧紧抱着她说:“春花,春花,我白老四回来了,我以后再也不离开你了。”
正想着,忽听得门外好似一阵“咚咚咚”的声音。
“这些不听话的猪仔儿!拱什么拱?不许拱猪圈,吃的饱饱的,睡个觉也不踏实。”
李春花朝猪圈的方向吼了一句,“咚咚咚”的声音停止了。
安静了片刻之后,她又听得门外传来咚咚咚的声音。
李春花气了,骂道:“是要教训一下你们这些瘟丧才听话呢!”旋即下了床,穿了一套薄衣裤,拿了猪圈的钥匙,开了门,从街沿上拿了一支响篙,打开猪圈门,摁开了猪圈里的白炽灯,噼里啪啦的几下便朝圈里几只长白猪抽了过去。
“叫你们拱圈,吃饱了还拱,拱个不歇气……”李春花一边骂一边打,几只长白猪吓得惊慌失措,先是在圈里乱跑,后来就乖乖地匍匐在墙壁边上。
“这就对了嘛!要是再拱猪圈,小心我明天请杀猪匠来把你们杀了。”
李春花走出猪圈门,“吱吱……”,白炽灯闪了一下。“狗日的,家里头没个男人,连灯都不听话了!”
她踏出猪圈门,关掉了猪圈里的白炽灯。在关灯的那一刹那,一个白影在她眼里闪过,她迅速地打开灯,可什么都没有。
她心想,这些年发生的事情太多了,连自己都变得疑神疑鬼的了。
她自嘲似的骂了自己几句,便走进了堂屋。卧室里投射出来的白炽灯灯光显出一丝丝诡异的颜色。她的身后,一团朦朦胧胧,半红不黑的东西正悄悄飘在她的身后。
李春花关了堂屋的门,进到卧室,关上卧室的房门后坐到床上又开始织毛衣。
隔了有差不多半个小时的样子,李春花恍惚中又听到门外传来“咚咚咚”的声音。
“狗日的这些死猪,是不是想挨刀啊?”骂了一句之后,那“咚咚咚”的声音又停止了。
李春花感到有些困了,便从蚊帐里赶了蚊子,合上蚊帐,躺下睡了。
隔了一小会儿,这门外咚咚咚的声音又传来了。李春花刚想骂,可她觉得不对,这声音好像是从卧室门外传来的。
这下她的心里就有点发毛了,心里念叨着:“菩萨保佑,我平时可没做什么亏心事,请菩萨千万要赶走那些不干净的东西!”
可卧室门外还是时不时地冒出“咚咚咚”的几声。她心下想,平日不做亏心事,夜里不怕鬼敲门。索性壮起胆子开了灯下了床,“吱呀”一声打开了卧室门,开了堂屋的灯……什么都没有。
“狗日的,人吓人,吓死人,老子硬是自己吓自己。”李春花自言自语地骂了一句。
说着她便关了堂屋的灯,这灯光一明一暗间,她又仿佛看到一团白影在堂屋的中央,而且,那白影好像还有两只眼睛?
幻觉,一定是幻觉!李春花自我安慰地想着。她再一次开了灯,又关了灯,这样来来回回开关了好几次,她没有再看到那团影子。
她猛地想起来,以前听仙娘婆说,鬼魂是可以变换颜色的,黑暗中就是黑色,有灯光的时候就接近白色,而且一般是透明的,所以在光线变化的时候就最容易看到鬼魂——关灯的时候由白变黑,所以容易看到白影;开灯的时候由黑变白,所以容易看到黑影。
“狗日的,不晓得胡想这些干啥!”李春花又骂了自己一句,便又去睡了。
迷迷糊糊中,李春花便睡着了。深夜时分,那“咚……咚……咚”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朦胧中,李春花再次听到了这声音。这声音???
和刚才一模一样的声音,这一次,却是从自己床底下传出来的。李春花心头一紧,全身开始冒出鸡皮疙瘩……
“咚……咚……咚……”
李春花死死地窝在被子里,不敢想,更不敢看床底下的东西。
那声音更加急促了。这样响了好一会儿之后,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李春花在黑暗中摸索着,摸到了枕头边的手电筒。她屏住气,打亮了手电筒,顺着床沿慢慢地,慢慢地往床底下看去,她那颗心收得越来越紧,越来越紧……
床底下什么东西都没有,她长长地嘘了一口气!
她再次躺了下来,正准备关掉手电筒。
手电光晃到蚊帐的上方,猛然间,隔着半透明的蚊帐,她看到一颗足球状大小的东西把整个蚊帐压成了一个沙漏状。
李春花颤颤微微地将手电光指向那颗“足球”,那竟然是一颗人头,人头的双眼部位正死死地盯着李春花,李春花感觉全身的汗毛都竖立起来了……
那……那……那不是白季明白大哥的脸吗?怎……怎么会……只剩一颗人头?
李春花看到这恐怖的一幕的时候已经感觉无法动弹了,甚至连思维都有点混乱了。
“金——花——,我死得好惨那——,我死的好惨那——”,这声音渗人得心慌,好似从地底深处冒将出来的一样。这死人头一边说,一边往李春花的床上掉下死皮、烂肉和一团一团的蛆一样的虫子。
那些蛆虫和烂肉似乎也在不断地啃噬着蚊帐的顶部,不一会儿,蚊帐便承受不住那死人头的压力而掉落下来。却正好掉到李春花的脸上。
李春花又是推又是扳,那人头却像速干胶一样牢牢地粘住李春花的脸。
“啊”——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白水村宁静的夜空。
李春花昏死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