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纪大了,才明白,这个世界上许多事是你做不了主的。用村子里人的话说,就是,操心自己的事就成。有时候,自己家的事,也不一定由自己做主。
麦子收了,乡上开始对可以推平的土地指挥推土地兴修水利。
不修不行了。
一来,是这土地原本还有些坡地,这些年没怎么平整。就像农民说的,不收水。一下雨,顺着地势流走了。地里的肥料也不怎么存得住,都顺着雨水跑了。
二来,这地随着煤矿的开采,中间常有断裂的,就像平原中突然多了一道河流一样。
不行,这样不是用来种地的,种不了地了。
推吧,挖地齐上,这年头,方便。
张大海家呢?
那就响应,推。
“大海,你家的刚种的二亩玉米还没有收,就这么糟蹋了,你忍心?”有人问大海。
“没事,地堆平了,以后年年可以种好地了。”
那人就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大海;大海就像看着傻子一样看着那人。
打了个电话给养牛厂,他们来了一台车,张大海叫着父亲和岳父,三个人连砍带挖,半人多高的玉米成了青储饲料。随后,作为表率,挖机开始从这小片地里进行作业。
张太平的三个哥哥有不同的看法。
大哥种了一辈子地,知道地不好收成不好。应了,推吧。小麦收了,现在地里就是麦茬地,正好不用耕地了。他这片地就像躺在床上的人,中间高,两边低。让把中间给堆平。人家挖机师傅作业,还把梯田内里也挖了一点。一下子,这梯田面积都显得大了。
好。
张太平的二哥家,这男人想了办法,那就推吧。自己这地在沟边,两边都没有邻居,是沟,挖平了好种地。地里的玉米不要了,长的半死不活的,不要钱送给村里养牛的人家了,让人家割回去喂牛。这人,心疼的睡不好觉。
张太平的三哥最鸡贼。
不行,一亩地才给400亩,我这玉米不破坏。他就不平地。而乡上有名额,达到了多少才算成绩,惹得村干部三天两头往太平三哥家跑。
能不能给我一亩地算600元,这样我就推。
你爱咋咋地,是给你平地,开了这个头,我这队伍不好带了。人家没理他。
至于张太平的土地,他三哥在种,种的全是小麦。推了,收拾平一点。
好死不死的张大海,被委派来负责自己附近的这三个村.他对接的是村长,感觉现在陷入了一种僵局,乡亲们觉得你不涨价我就不平整土地。
他们明知道自己的审批权力有多大,经费只有这么一点,不能开此先河。大家都是统一一个标准,主要是不将那些坏土地收拾过的话,之后,不允许别人对此事有任何的不满。其实,这次也是煤矿赞助,一起完成的业绩。要不然,这些农民天天越级上访,他们的煤还挖不挖了?
你们一边在煤矿上着班;一边因土地又要钱,拆迁了还不行,现在这么折腾是为了什么?难道真想我们倒闭吗?
当然了,想要达到各方都接受的完美效果,那显然是不可能的。一个村总有那么几个人不合群,或者他们就是和你过不去,利益诉求不切实际。嘴上什么事都好说,但是一落实到生活中,什么事都不好说。因为你动了他们的利益。
与这些人打交道,推,拖,缠三字诀。
反正你们还在种地,还指望在这片土地上收庄稼。
分化。
几乎所有麦子收过的土地都平整了。免费给你平整,这么好的事,不干白不干。有便宜不占王八蛋。这群生活在黄土地上的人,虽然没出过多少远门,许多事门儿比你清。
当然了,他们觉得也耽误了种豆子。有些人在小麦收后,会种豆子,这样可以多收三五斗。
张大海这些天,连去镇上卡都不用打了,驻地工作。
拿着水杯前边走,表姐后面跟。两个人两顶草帽。金黄色的草帽在太阳下就像两顶移动的虫卵。
“妹夫,你看你,你在这儿这么一转就是有工资的,我不行。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李玲玲故意找话题。
大海:“来,喝水。”
唉,这个木头,就不能有别的话吗?
村上的光棍跑过来:“来,大妹子,喝杏,你看,这是我家的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