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人影重叠。
街道上都是一副热热闹闹的景象,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爷们跟志同道合的兄弟们吟诗作画,一同到江边欣赏船上艺伎的表演。女儿家们跟同闺中好友一同放个花灯,祈祷来年能嫁个好郎君。
但在这热热闹闹的场景下,却还是有不尽人意的地方。
方怡儿撑着下巴,看着摊前无人问津的东西,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都叫那老头子别瞎倒腾,这些奇奇怪怪的泥塑要是买的出去,肯定是有人眼瞎了。
她一出生便没爹没娘,就跟着老头子相依为命。她也曾问过老头子,无亲无故的,拖着她一个小酱油瓶,不辛苦吗?
那老头子便跟她打哈哈,说什么“一切都是缘分”,“说什么她赖上他了”。
她抬眼看去,一个走路摇摇晃晃的身影离她越来越近,穿着一身道袍,手里还拿着一壶酒。
那人就是她口中的老头子,他不曾告诉她姓名,只有一个道名叫做“鹤归”。
听着这名字,她起初还以为是个道骨仙风的道士。但相处下来,她的幻想彻底被打碎了,是碎的稀巴烂的那种。
“丫头,本大师的作品卖的不错吧!这个在仙乡能买不少钱呢?”一身的酒气被风携带而来,熏得方怡儿双颊爬上了一丝红晕。
“你这个老酒鬼,我们本就没有多少钱了,你还把钱往外花!真是气死我了!”方怡儿站起来,一手叉腰,一手放在胸前顺气,努力地让自己平复气息。
鹤归一只手伸到方怡儿的面前,再伸出食指,左右晃动,“丫头,别急啊!”接着,将手中的酒壶往桌上一放,一脸豪气地说:“我们今天晚上有大单,钱会自己送上门了!”
“‘大单’是什么意思?”这家伙总能从嘴里蹦出一些她从未听过的词,她都已经习以为常了。
道士将手往头发上面一挠,组织好语言道:“‘大单’就是有大生意,有很多很多的钱的意思,明白了吧?”
“但愿吧。”方怡儿平复得差不多了,才缓缓坐下去。“老头子,你打算什么时辰回去?”
“都说了,不要叫我‘老头子’,要叫‘义父’知道了吗?”
“嗯嗯嗯,所以我们什么时辰回去?”
“再等一会儿。今天准有贵人上门。”
道士故作玄虚的模样,让方怡儿忍不住直接给他来一拳,但她以她强大的毅力,忍住了。
一个时辰过去了,贵人的影子都没见到,倒是虫子拍死了几只。
鹤归倒是自得自乐地哼着小曲,一脸悠闲。
突然,他像个猴子窜起来,双手理了理衣袍,拍去压根就不存在的尘灰。
“你瞧,这贵人不就来了吗?”他伸手遥遥一指,远处还真的有一批人赶来。
“那又怎样?”
“我的乖乖哟,待会你别说话,以后咱俩的荣华富贵就靠这贵人了。”
方怡儿看他一脸慌张的模样,有点好笑,神经兮兮的。
“你看,这女子长得好似夫人,应该不会错的。”那人直勾勾地盯着方怡儿的脸,用手肘碰碰身旁的人。
“还是确认一下为好。”
“丫头,你叫什么名字?”那人向方怡儿问道。
鹤归立马回道;“她叫方怡儿,是我捡到她时,脖子有个小玉牌上写的。”
“那你把玉牌拿出来看看。”那人显然不信,便继续问道。
结果那鹤归还真从衣袖里,找出了一个小布袋,递给了那人。
那人打开一看,一抹碧绿色,立马半跪与地上,低头说:“恭迎大小姐回府!”
跟在他身后的人也齐刷刷地跪了下去,齐声道:“恭迎大小姐回府!”
方怡儿糊里糊涂地就变成了江城第一首富方家的大小姐,真是天上掉了个大馅饼,把她直接砸晕了。
她糊里糊涂地进了方家,方家主母对她好吃好喝地招待,而她那个并不待见她的妹妹,也没对她使什么绊子。
然而她们对她的好,只是为了让她心甘情愿的嫁给一个病恹恹的官家子弟。
方怡儿听到这话的时候,很开心地笑了,她就说嘛,这世上会有什么好心人呢?
“母亲,既然要女儿嫁,女儿自然听从母亲的安排。”
很快就到了十月初十,府里上上下下都染上了红色,八人抬的花轿,载着娇美的新娘,新娘的脸被红盖头遮盖,不知是在笑还是哭。
锣鼓喧天,喇叭唢呐响破了天际,新娘子就这样被送走。
整个方府的人仿佛一夜之间集体失忆,所谓出嫁的大小姐无人提及。
“丫头,到莫府了,咱们的荣华富贵就要来了。”
方怡儿不明白为什么老头如此高兴,但如果不是他的那番话,她也不至于如此。
算了就当报了他对她的养育之恩吧!
“你就是方怡儿?”
有人挑开盖头,她抬眼看去,映入眼帘的是一男子,剑眉星目,但柔和的面部轮廓
又给他添了几分书生儒气,他朝着她笑,仿佛不是这世间凡人。
“你是?”她怯怯地问道。
男子嘴角的弧度渐渐扩大,就连声音都带上了几分笑意:“我是你的官人,莫执锉,你喊我‘行之’便可。”
“那......今日.......”
“你和我先亲近亲近,日后你我自然会水乳交融的。我去外面的榻上睡。”他的眼睛弯成两道月牙,平添了几分稚气。
“那.......好吧。”
跟这样的人共度一生,好像不是一件坏事呢。
在异乡的第一个夜晚,她睡得很踏实,很香甜。
而本在外面的那个人,轻手轻脚地走到她的床边,在她的额头落下轻轻一吻。
你不知道,为了与你相见,我跨越了多少个时空。
次日,方怡儿睁开惺忪的眼睛,见那人正在整理衣袍,又连忙闭上了眼。
却听见那人说:“你在不起来,就要耽搁给父亲母亲敬茶了。”
她这才赶紧起身。
当她正准备用簪子扎手时,突然被人紧紧地扼住手腕。
“你要干什么?”
莫执锉急的语气都变得冲了,眼睛死死地盯着她。
“落......落红。”
他一把夺过簪子,往自己手上一扎,滴在雪白的帕子上,晕染成一朵梅花。
“你要是在我眼前受伤,这可是比剜我心窝子还要疼上千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