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不及呼救。
她是如何顷刻之间变得如此决绝?
他想不明白。
难道真的是如先师所说,于术士而言,卜常人命运无妨,可卜天道,伤阴骘吗?
他看着南平的脸慢慢地,越来越模糊。
他还有好多事没有完成。
他没有亲眼看到苻妄钦手握碧龙玺登基。
他没有看到大梁这场浩劫。
谩倚天为命,天命不自由。
奈命何,奈命何?
他的眼睛极不情愿、却又不得已地闭上了。
天下,仇恨,权臣,南平,罢了,罢了。
他忽地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前方。
前方是南界的方向。
老布曼迟疑一下,明白了。他的意思是让他们莫要回头,赶紧去南界。
他到死还是固执的。
不希望苻妄钦寻到梅川。
不希望自己长久以来的努力功亏一篑。
老布曼是南人,在大梁待了二十年,他依旧是南人。他想到慕容娘娘的惨死,想到南界内战时老梁帝作壁上观的冷漠。想到方才出发来军营前,王的嘱咐:“老布曼,阿五有些神志不清了,你可千万要留神,莫让她坏了大事。”王是特意使计支开了苻妄钦,才放心让他们来的。
可他又想到那日在密室里,他与那个叫梅川的女子达成的协议。
老布曼一时左右为难。
西风呼呼地刮着,吹动马车上的灯笼。
灯笼摇摇晃晃,像落到人间,无所适从的月亮。
痴痴傻傻的南平好似猛然想起什么,她扭头看着军营:“老布曼,我要告诉将军,全贵妃在何处。我要告诉他……”
老布曼不作声。
南平拉开车帘,吩咐车夫:“掉转头,回军营。”
车夫却像听不见似的。
车轱辘急促地滚在地上,咕噜咕噜响。
南平欲下车。
老布曼恐她伤着,扯过缰绳,想要勒住马。
那车夫回头,兀地一伸手,袖中散出一片粉末状的东西。
南平与老布曼皆昏迷过去。
车夫扬鞭,马车在暗夜中跑得愈发快了。
阿季回营,连唤了几声“军师”。
他有事,与孙册相商。
有兵丁奏报说,一个时辰前,有位女子来营中,军师跟着她走了,便再也没回来。
女子?
阿季吸了口凉气。
“什么样的女子?”
兵丁笨拙地描述着。
听他的形容,明明就是南平。
大乱即至,何以军师跟着南平公主消失了?
南平公主不是跟梅川一起被杨后从公主府带走了吗?
难道……孙册在关键时刻投奔了杨后?
这时,外头放哨巡逻的兵丁奔回帐中禀报:将军,大营遭遇偷袭!
想来是杨后筹措的兵马了。
阿季觉得自己触碰到了真相。
天诛地灭,不得善终,誓言竟都是假的。
孙册到底是背叛了自己。
对人性的失望,使他怒气更盛。
所有人都负他。
所有人都逼他。
他的孩儿死于非命。他的妻子不知去向。
忍无可忍,已无须再忍。
他拔出青龙刀,铠甲已山呼海啸。
“迎战!”
他要屠尽天下鼠辈,屠尽负他的人。
天渐渐破晓,大地朦朦胧胧的,如同笼罩着轻纱。厮杀声划开了这凶险的一日。
阿季几日未眠,眼眶通红,带着嗜血的光。
退路,什么是退路?
事到如今,他退无可退。
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