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之问道:“陛下连全贵妃都信不得吗?”
朱瑁的脸上时而涌上自负,时而涌上自卑。
“朕很想与她同舟共渡,然而,她想同舟共渡的人,却不是朕。她以自尽相威胁,命朕允她出宫那一刻,朕便明白了。朕就是想证明给她看,朕比苻妄钦睿智得多,也贤明得多。朕就是想证明给她看,苻妄钦不过是区区乱臣贼子,朕会灭了他。总有一日,朕会让她转变心意,死心塌地,做朕的皇后。”
他在较着一股劲。
梅川当日那句“你的皇位是怎么来的,你忘了吗”,于他而言,是诛心之痛。
他一定要做给她看看。
没有她相助,他亦能渡过险关。
世事不容轻易看,翻云覆雨等闲间。
马之问道:“陛下对全贵妃娘娘真是用心良苦。”
朱瑁道:“端亲王和苻妄钦必须两败俱伤。朕会扶持一个新的武将,全然听命于朕的武将。”
“陛下说的是钱总兵吗?”
朱瑁摇头:“他谄媚有余,能力不足。但朕身边,也必须要有这样的人。至于将才,他配不上。”
马之问连忙道了声“是”。
转而,说道:“对了,小盒子去了风月楼,找了一个妓女。那妓女似答应帮他找寻朱珝的踪迹。”
提及小盒子,朱瑁的表情凝滞了一霎。
他是切实地曾把小盒子当作意和之子,发自内心地疼爱过。
小盒子不是星阑,这是让他很是失望的事。
很多时候,他真的想自欺欺人,骗自己,那就是意和的孩子,意和生命的延续。然而,从小盒子私会端亲王,深夜离宫的时候起,他就知道,不可能了。
马之问见朱瑁没吭声,问道:“陛下,要不要把他和那个妓女,悄悄结果了?”
朱瑁问道:“那妓女是什么底细,查了吗?”
马之问道:“查了,那妓女跟端亲王、朱珝等人并无勾连。似是小盒子生母从前的故人。”
朱瑁思忖一番,道:“暂莫动手,且瞧着。”
“全贵妃让关押起来的那些宫宴上的仆役呢?如何处置?”
“不留活口。”
“是。”
如此,所有的事,查无可查。扑朔迷离。所有人都得不到答案。
丑时。
万籁俱寂。
就连守夜的宫人也都靠着灯台打着盹儿。
杨令佩被马之问带到文德殿。
朱瑁半倚在榻上,闭着眼。
杨令佩跪行上前,伏在榻边。
“陛下——”
欲语泪先流。
朱瑁道:“皇后可知罪?”
杨令佩道:“臣妾知罪。”
“罪在何处?”
“中宫善妒,乃大忌。”
“全贵妃有了身孕以后,皇后种种表现,如临大敌。如若朕日后没有将皇后的孩儿立储,皇后是否会做出弑君夺位之举?亦或是,皇后没这么想,杨大人会这么想?”朱瑁说得很慢,很轻。然而,每个字都如利刃出鞘。
杨令佩仰头:“臣妾嫉妒全贵妃,乃是事实。但臣妾永不会伤害陛下。今日,陛下中毒,并非臣妾所为,也并非杨家所为。”
“你过来——”朱瑁道。
杨令佩靠近。
朱瑁忽然将一柄短刀置于她的颈上。那短刀锋利极了。
“不管是你,还是你父亲,再动朕的女人,朕要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烛影给短刀镀上一层柔光。
“要想在后宫好好儿活下去,记住两个字,听话。记得牢牢的。顺便把这两个字,传递给你父亲。你不是最会传递消息了吗?”
杨令佩浑身发抖。说不清是恐惧,还是悲恸。
朱瑁收起刀,复又躺下。
夜,静谧如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