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即,斩了京兆府尹。
鲜血溅了三尺高。
官兵们拉起白幅,将京南集市围了起来。
太子郑重写了封“谢罪书”,快马呈往邺城。
梁帝本与周镜央在花下饮酒,看了奏报,面色凝重起来。
奏报摊在桌案上,周镜央拿起,看过,以帕子掩口,道:“怎生陛下才离京数日,京中便发生如此大的祸事来?”
梁帝道:“朕得回京。”
周镜央忙劝:“陛下,您如今有了春秋,怎能身涉险境?越是京中有疫,您越是不能回去啊。”
梁帝皱眉思索着。
周镜央又道:“依臣妾看,陛下当问问太常。臣妾听闻,历来江山有恙,必天赐灾难,劝帝修德。或许,这是天意。太子,他镇不住江山,镇不住宗社,也镇不住天下。方才至此啊。”
梁帝道:“镜央,你说的有几分道理。早年间,朕信了天灵山上高人的话,立巳东宫。现时,斗转星移,白虎星早已衰微。朕……”
一旁的梅川连忙俯身道:“陛下,为今之计,当是治疫。微臣愿请命回京。”
梁帝道:“梅卿,你一介女流,何苦去冒此大险。你可知,若染疫病,性命难保?”
梅川道:“古人言,生有七尺之形,死唯一棺之土。微臣乃杏林中人,何惧生死?”
梁帝叹道:“梅卿,杏林翘楚啊。你的请求,朕允了。”
梅川道:“您的卒中之药,微臣整理出来,交予王医官。陛下多多保重。”
周镜央看了一眼梅川离去的背影。
那一身白色带杏花的医官服,消失在行宫错落有致的山水中。
梅川回京,面见太子。
文德殿中,太子伏在桌案上,正在整理前朝治疫的卷宗。抬头见梅川回来,有些惊诧。他叹了声:“梅医官当在邺城避祸才是。”
梅川上前,用毛笔在纸上画了一个图案:“请殿下立即吩咐司纺局,赶制此物,越多越好。”
“这是何物?”
“这是……”梅川在脑海中思索着,怎么描述“口罩”这个词,能让太子明白她的意思。
太子瞧着那图案,忽道:“本王明白了,此物罩于口鼻,以防疫病相传。”
“对。”
太子挥墨,在纸上写了两个字:安疾。
就这样,此物有了名字。
太子下令,举司纺局之力,制造“安疾”,发放给京中百姓。
梅川道:“殿下,您莫要慌,静下心来,这道槛,一定会迈过去。时疫最先在何处发现?”
“京南集市。”
“微臣这就前去探访,定能早日写出药方来。”
太子起身,向梅川深深地行了一礼:“本王替京中百姓,谢梅医官大义。”
梅川思及行宫中周镜央的话,嘱道:“殿下,您这几日,莫要出宫,连私邸都不要去。身边的护卫,一刻也不能离。”
“梅医官的意思是?”
梅川说了四个字:“乱则生变。”
太子沉重地点了点头。
京南集市。
梅川戴着“安疾”,掩住口鼻,细细探查着。
她走遍了所有的药铺,问出了第一个染病的人。
那人是一个木匠,已经死去了。
梅川到了那木匠家中,整个家里,只剩下一个十岁上下的孩子。他是木匠的儿子。也已染疾。只是平日里身体强健,犹在支撑着。他的家人都已离世,他还活着。
“你父亲在发病前,吃了何物,见了何人?”梅川问道。
“隔壁孙伯伯说,塞北有商贩,运来几只羊,价格低廉,羊肉肥美。我爹便买了一只。那夜,我娘炖了一锅羊肉。全家大吃一顿。第二天,父亲便病了。”
塞北。
牲畜。
时疫。
梅川脑子飞快地转着。
她走到这孩子所说的“隔壁孙伯伯”家。
到处放着石块、石碑。一个男人低着头,忙活着手中物什。见有人进来,连忙往后躲避。
“你是什么人!”男人喊道。
梅川一边打量着这姓孙的石匠,一边往里走。
这户人家,家中的摆设,与集市当中的氛围有所不同。究竟哪儿不同,梅川一时没有咂摸过来。
她猛地看到桌上的一个酒盅。
那酒盅是玉质的,一看便价值不菲。她拿起,见酒盅底部,有几个极小的字:宫廷敕造。
男人劈手来夺。
梅川思量着,道:“休得无礼,我是周贵妃派来的人。”
男人的手僵住,腿一软,跪在地上:“娘……娘娘……有何吩咐……我都照……照银桃妹子吩咐的做了……虽然,我什么都不明白。但我从没问过。照做……照做就是了……”
梅川没料到,深入市井,有这等骇人的发现。
看这汉子,似是根本不懂,他的所作所为,会带来时疫。
原本以为的天灾。
竟是处心积虑的人祸。
梅川不知怎的,想起小盒子口中的“翠玉坊在京南”。
京南。
她不动声色地诈道:“你送进宫的那个孩子……”
说到这里,她没有再说下去。
男人中了计。
他目光闪烁道:“我,我什么都没有跟人说。我一个字没说……我真的没说……”
“是吗?近来,没有人打听过吗?”
“上……上个月,来了个姓杨的官爷……我真的,什么都没说……”
梅川忽而厉声道:“天启二十七年,从宫中抱过来一个孩子,天启三十二年,又从你那里带走,是不是!”
“……是。”
男人意识到了有诈。
却来不及了。
梅川喊了声:“来人!把他带走!”
外头,太子派来跟着她的兵丁冲上来,将这男人绑得严严实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