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凡世人,在生死面前,无不胆怯。
可他,竟如此清醒。
梅川知道他所说的“决定”是什么。
她低头道:“陛下不是早已做了决定吗?”
梁帝踱至窗边。他神色颓唐。
“孤鸾舞镜,长乐未央。”他念了一句。
过了许久,他叹道:“太子不懂,大臣们也不懂,没有人能懂……”
他对梅川道:“尽你的医术,续着朕的性命。能续几时,便是几时。”
梅川忙道:“是。”
梁帝起身,唤老太监进来:“摆驾未央宫。”
仿佛在偌大的宫廷中,只有未央宫里有一簇火光,照亮他。
梅川徐徐走回医官署。
一路上,她咂摸着梁帝的话。
孤鸾舞镜,长乐未央。
不正是扣着周贵妃的名字“镜央”吗?
梅川忽然觉得,年迈的梁帝对周贵妃,不仅仅是宠幸,还有爱意。
所以,他才会在自知自己大限不远时,放心不下她的安危,放心不下他们的孩子。
他并非不知易储带来的动荡。
他举棋不定。
他在犹豫。
翌日清晨,梅川正在制药,一块腰牌递到她的眼前。
她接过,抬头,见太子朱瑁站在她面前。
他昨晚被罚在宗庙里跪了一夜,一身玄色衣裳却没有一丝褶皱,面上也没有疲态。身上的意和香若隐若现。
他看着她,眼神里有许多玩味:“你让我很意外。”
梅川不作声,手上的银杏叶被缓缓地揉搓着。
太子俯身靠近她,离她越来越近,暧昧道:“从前,本王不喜欢药味。但是,你身上的药味很好闻,尤胜花香。”
梅川猛地站起身来。
“殿下想必会错了意。”
太子将折扇摇了摇:“本王早该想到,你并非寻常女子。如今父皇留你在宫中日日伺药,这是个难得的机会。”
他倏尔将折扇合起,置于她的下颌,胸有成竹道:“本王与聪明人说话,向来开门见山。若你支持本王到底,来日,许你良娣之位,如何?”
梅川不理会他,端着簸箩,扭头便走。
太子在身后道:“人生最难得的,是成全二字。本王愿与梅姑娘,彼此成全。”
因查无凭据,案情无有进展,三司府衙审了数次,且迫于周贵妃明里暗里的施压,最终,还是将周司马放了出来。
周贵妃一心想着庆祝一番。
一则,陛下大病初愈,需冲一冲;二则,给兄弟压压惊;三则,也让阖宫的人瞧瞧,周家此次有惊无险,地位稳牢。她依然是陛下跟前儿最风光的贵妃,心坎儿上离不得的人。
恰好,逢着三月三,上巳节,又是养女南平公主的生辰。
周贵妃便决定在琼音阁大办酒宴。
人群中,梅川又看到了苻妄钦。
他还是一身黑袍。不过才数日,似乎清减了些许,下巴上有青色的胡茬。
她看向他。
他不肯与她对视。
只低头饮酒,不看她。
酒宴之上。
欢歌笑语。
穿着华丽衣裳的宫廷舞姬们,娉婷起舞。
高处当中坐着的梁帝,低声与淮王说着什么。坐在他身旁的周贵妃却时不时向苻妄钦看去。
一曲毕。
周贵妃笑向众人道:“今日,乃南平公主生辰。公主乃陛下与本宫心头所爱,本宫私心想让她多陪在身边几年,怎也不舍得她出嫁。可如今却觉得苻将军与公主,郎才女貌,很是般配。”
她的目光落到苻妄钦的身上:“苻爱卿,若选你为南平驸马,你可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