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回了。”
一道叹息声响起：
“张家已经没了。”
张青君看去。
张青林身上满是伤痕，一步一个血脚印，嘴唇干咳渗血，疲惫到了极点。
张青君彻底崩溃，浑身望去，果然，整个张家已经葬身大火，无数族人，在凄惨哀嚎，她整个人直接呆滞，傻在当场。
张青林走到张青君面前，古井无波，道：
“为何不听我令，擅自开仓放粮。”
原来，张青林早就叮嘱过张青君，不要赈灾。
而非什么无言默认。
张青君缓缓抬头，眸光坚毅，紧盯张青林，道：
“不忍。”
一旁的张家将士，情绪复杂，怒火？有，可对谁？肯定不是对张青君。
张青林神色平静，沉默一息，道：
“你可知，这么做的代价？”
“隐隐有猜到。”张青君凄惨道。
“知道代价，为何还要赈灾？”
张青君张了张嘴，看向身旁的无数无辜贫寒者的尸骨，道：“不忍。”
“可知会有此祸？”
“知。”
“为何还要……？”
“不忍。”张青君眸光愈发冰冷，看向张青林：
“谁家若赈灾，必被其他家族联手覆灭。因为，其他家族早有归顺之意。
“对他们而言，百万贱民而已，死了就死了，不会动摇他们家族的根基。
“张家和他们，也是同样吗？不，张家不是这般，但你这个兄长，是这般！
“若以衙门之意赈灾，谁人敢阻？府衙，城隍，镇邪司，皆为你是尊，为何此番迎敌，却不见他们出手？
“你带张家人外出迎敌，已有十日，为何你毫发无伤，族人只伤不死？！
“其他家族，若无你首肯默许，放任他们在灾祸前自保，又岂会尾大不掉？！成了毒瘤！”
张青林沉默。
身后的张家将领，同样沉默。
“果然如此，一切都是假的。”
“我为什么那么做，因为，我以为你和我想的一样，我以为我的哥哥，已经做好防备赈灾！”
张青君如若心死，看着张青林沉默，道：“这些都是苦肉计。你们已经打算投降归顺。放任周茶府被血祭！”
说到这里，她身子退后半步，气急攻心，一口血水渗出。
“小姐。”将领们脸色骤变，很是关切。
“张家被灭了。你们连点悲伤都没有，可笑……因为，都是弃子，你们早就知道……
“苦肉计……张青林，你太让我失望了……”
张青君看向张青林，投去一个无比鄙夷的目光。
然后，口中血水，就像是停不住一样。
嘭！
张青君腿脚一软，将要倒在地上。
虽然被张青林扶起，但却已经奄奄一息。
张青林伸手去摸脉象时，生机已经不复。
死了。
自陨。
也可能是有人下毒。
但，即便有人下毒，从毒效发作，到身死，也会有一段时间缓冲，她显然心存死志，才没告知。
不能接受，这一结果。
不能接受，她曾视为英雄的哥哥，成了叛徒，出卖一府百姓的叛徒。
“啪嗒。”
张青林心情沉重，虽面无表情，但，眼角流淌出一滴泪水。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他将张青君装进藏尸袋中，站起身子，身上煞气纵横，眸中绽放一缕冲霄之意，对身后的张家将领道：
“我妹不忍，尔等可忍？”
“杀！”
张家将领们，神色肃然，手中兵刃之上，闪烁着难以想象的寒光，战意高昂。
“知府大人！”
“知府大人！”
“这一切都是罗万成的手笔！”
“是他埋伏在城中的奸细所为！”
“我们本欲找到那些奸细，可那群奸细，已经遁走，出了城。”
李，刘，金等几个家族的掌舵人出面，还没有见到林长青，就直接高喊出声。
“哈哈哈。”
林长青大笑出声，很是豪迈，同为张家人的将领们，却是从中感受到了一股凄凉和萧瑟，以及决然。
“诸位，我张家被灭，此事必然要找罗万成一个说法。”
其他几家的家主，怒道：“你我几家，乃是同源，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罗万成不守规矩，当真是找死！
“真以为，我等是软柿子！
“林家主，打算如何？”
林长青道：“还用问？当然是战！杀光他整个寨子，将他罗万成的脑袋，当尿壶！”
林长青道：“诸位可愿帮我？！”
“杀！”
“杀！”
“杀！”
五大家族，齐声高呼，战意滔天。
林长青看着身后的张家将领，高声道：
“张家已灭，此战我等冲在最前，不杀罗万成，不归还！诸位怕了吗？”
“不怕！”
“不怕！”
山呼海啸的声音，此起彼伏。
所有人脸上都带着无比浓烈的杀意。
“那就随我去杀敌！”
轰！
张家张青林为首，其他四家紧随其后，整个周茶府的力量，尽数汇聚，终于选择出战迎敌。
而不再是被动防守。
城门打开。
罗万成笑意灿烂。
只是，很快笑容就收敛了。
因为，冲杀而出的不是张青林，也不是张青林背后的张家，而是周茶府五大家族都出动了。
气势惊人，好似天虹凌日。
不过，罗万成又不是吓大的，直接拔刀狞笑：“杀！”
“杀！”
“兄弟们，冲！飞黄腾达，全看今日了！”
这群山匪冲杀而出，好似钢铁洪流，很是兴奋，在嗷嗷大叫。
双方交战在一起。
那群绿僵怪物，虽然数量多，但是质量不高，反倒成了看客。
大战凄惨。
刚刚打在一起，就有死伤。
血肉横飞，骨碎四溅。
张青林果然冲在最前面，骁勇无比，他也是天资卓越之辈，用京中大佬所言，这便是金枝玉叶。
是能够和寻常道种、寻常谪仙相提并论的存在。
虽然，是这三种特殊体质中，最弱，最没牌面的，但也是特殊体质。
他也曾有过一颗如刀也那般行侠仗义之心，越是见惯了黑暗，这种想法就越强烈，不然，他也不会能和刀也成为好友。
也不会得到张青君的敬佩。
“可惜，刀也已经不在了。青君，也不在了。”
张青林心中悲痛。
他即便选择了妥协，做了张家家主，做了知府，做出了无数次让步，却也依旧落得了如此局面。
他有时便在想，当初若是如刀也那般，会不会好一些？
后来，他自己都摇头。
刀也也不在了。
“或许，真正如徐顾徐大人，那般才算是真的潇洒吧，可惜，他仇家太多，锋芒毕露，只怕要不了多久，也就要和我们一样，不在了。”
想着想着，思绪又转。
“听说，徐顾徐大人是个英雄好汉，杀道圣贤，最关键年轻只有十七岁，还样貌堂堂，若是早点见面，或许还能将舍妹，嫁给他。”
想到这里，又是一叹；“可听说，徐兄弟喜欢人妻，这一点爱好，就有点不太可爱了。”
他虽然在杀敌，但思绪，跑得很远很远。
因为，他已经知道自己的结局。
倒不如，临死之前，多想想之前不曾想过的事情。
真到最后，也意识到危机时刻，只得叹息一声：
“偌大一个大夏，我觉可以当朋友的竟只有刀也，以及一个素未蒙面的徐兄弟。”
此言一出，彻底收敛心绪。
战场惨烈。
但张家将领，却察觉到了自己的人，越来越少。
越深入，跑的人越多。
罗万成眼睛微眯，笑意愈发明显，甚至没有和张青林，或是张家老祖交手的想法。
而是，拍了拍手。
“啪啪啪！”
清脆的声响传出。
旁边的心腹，见状拉起了一枚信号弹。
“轰！”
信号弹炸开。
张家将领们，脸色骤变。
“大人，这……”
“逃就是了。”张青林很是轻松，丝毫没有任何慌张，更不觉得害怕。
“啊！”
话语刚刚落地，
张家的将领们，就遭受到了袭击。
不是，来自山匪，而是其他家族的人。
他们反叛了！
突如其来的反叛，瞬间令所有张家的人马，死伤惨重。
“快逃！”
张青林大惊，锐气尽失，带着剩下的族人，连忙狼狈回城逃窜。
去发现城门已关。
挡在路前的正是其他四大家族的人马。
为首的是金家的族人，金高银！
张青林无比愤怒，怒不可遏，盯着前方的四大家族，杀意犹如实质。
“张青林，识时务者为俊杰。”
金高银手握喋血刀，面容残忍，声音冰冷：“你不该抵抗，更不该开仓赈灾。只是一些贱民而已，你难道也要搭上千年基业？即便你愿意，我们也不愿意！”
张青林怒道：
“可笑！你们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这个世界的规则吗？弱肉强食，赢家通吃！
“周茶府一灭，你们觉得，还能活命？
“而且，城门一旦打开，你知道会死多少人吗？”
金高银愣神道：“与我等无关。”
“我只想知道，我张家也是你们灭的？”张青林怒道。
“自然。”金高银冷笑更胜。
张青林怒不可遏，杀机犹如实质，已然红眼，对着所有张家幸存者，道：“今天，我张家就是覆灭，也要杀了他们！能杀一个是一个。”
“异想天开！”
金高银冷笑，一招手，他背后所有人，冲杀而出。
张家幸存者早就身受重伤，人数又少，怎么会是这群人的对手，很快就会被屠杀殆尽。
可奇怪的是，这群人，明明在被杀，但却全都在笑。
“你们在笑什么？”
“张青林，你在笑什么？！”
金高银突然觉得有些不妙，盯着张青林，怒骂出声。
“轰隆！”
也就在这时，城墙上，闹出了惊人动静。
只见一队人，冲杀而出，将四大家族在上面驻扎的人，都给杀了。
场上，金高银和其他三个家族的人，脸色骤变。
张青林大笑道：
“我干了什么？当然是调虎离山！你们四家族内空虚。正是我等的机会！
“永远留在城外吧。”
“找死！”金高银怒骂一声，气得浑身直颤，只是紧接着，却神情恢复平常，大笑道：
“可笑的是你。竟然天真的以为，城隍府，镇邪司，甚至是府衙，会听你的。太可笑了。”
金高银话语落地。
城门打开，本占据城墙上的府衙城隍府镇邪司三衙门的衙役们，竟然和其他四家族人，有说有笑。
张青林的笑容收敛，叹道：“果然，都反叛了。”
“没有人想死，更没有人舍得富贵。”
金高银笑道：“你是个人才，投降吧。罗万成大人，会重用你，靖王也会重用你。”
“果然是靖王。”张青林摇头，不过，紧接着，还是笑了，道：“不过，我的目的，也不是这个。他们的反叛，我猜到了。”
金高银面露警惕。
张青林抬头看天，似对张青君道：“不是我不做，而是我无能为力。
“你哥，终究只是个废物。
“不过，你想要赈灾，我倒是帮你完成了。”
“轰！”
话语落地，金高银意识到张青林可能在拖延时间，一箭射出，直接将张青林射杀。
血溅长空。
生机不复。
……
而府城内，
成队的人马，手握储物袋，在挨家挨户的分发粮食和药草。
“赈灾者，五斗米教，救苦尊者。”
发完之后，这群人化整为零，消失在府城中。
好像从未出现过。
留下无数民众感激涕零。
……
“我只能做这点事情了……虽是鸡肋，杯水车薪，但，我只有这点能力……”
临死之前，张青林长长的叹息。
他有无数遗憾。
没能给自己的妹妹，一个她想要的江湖，没和刀也纵横江湖，也没亲眼见到那个嫉恶如仇，专杀权贵的徐顾。
“下辈子，若有机会，当和徐顾，浮一大白。”
生机消逝。
却有叹息声传来。
“我似乎来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