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没完没了。
等太阳到了头顶上的时候就做午饭,就着几片青菜叶子熬一锅米汤,就凑合一顿吧。
棒梗又扎下一针,觉着鞋底磨得手有点儿疼,翻起来一看,红了好大一片,火辣辣的。
额头上细细密密的汗珠子慢慢儿地汇作一股,分不清哪些是热出来的,哪些是累出来的,流进嘴里——咸涩。
棒梗顿了一会儿,扭了扭头,看见了墙角床上躺着的男人——半个月没醒过了。
村里像他这样的有两三个,之前还有过一个,前些日子死了,去得没声没息的。
儿女也没银子,更没什么尽孝心的心思,随便一张破席子一卷,不知扔哪个乱葬岗去了。
倒是那家的老太婆,抱着老头子的尸体半天也放不开,哭得撕心裂肺的,一张老脸涕泪横流。
陈氏木然——迟早有天自家这个也得像那样去了吧……
棒梗闭了眼睛,试图叫昏昏沉沉的脑子休息会儿,然后慢慢地想,要是自家这个也去了,这几亩薄地也真就得荒了,到时候棒梗寡妇一个,自个儿吃饭也成问题……
——上哪儿去葬了他呢?
陈氏呆了一呆,晃了晃脑袋。
——成,到时候再说吧。
棒梗接着纳鞋底。
棒梗这一双手,得养活两口人,紧巴巴的。
可不管怎么着,日子还得过。
日头慢慢儿地高了。
陈氏把鞋底扔到一边,两条腿坐得酸麻,一起身,就是一个踉跄,差点儿没直接摔到地上去。忙忙地用手一撑,才总算是稳住了。
棒梗又瞥了眼墙角床上躺着的人,挪着步子生火——米不多了,菜更只有零星的几片,吃了这顿,下顿就没着落了。
火烧着,陈氏看着,棒梗觉着自个儿没法想太多东西,想得太多,估计就承受不了这样的日子了,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过着,好歹挨过一天是一天。
等着米汤熟的空当上,陈氏接着纳鞋底,手掌被鞋底磨得生疼,棒梗却觉着感觉已经模糊了。熟了,舀起两碗,一点一点地喂给床上躺着的,然后自己喝完,接着纳鞋底。
——得快点儿,晚上什么都看不清,点灯得多少钱呢……
今天把活儿做完,明天兴许就有着落了。
日薄西山。
汤锅里的米汤还剩着点,陈氏给床上那人喂了,趁着天光还亮,继续纳鞋底——一针急过一针。
太阳沉下去了,到底还是没做完。
陈氏突然觉着有点儿不对,猛地扭头。床上男子兀自静静地躺着,陈氏伸出手——棒梗的手有点儿颤——慢慢地探了探男子的鼻息。
良久。
陈氏仿佛被抽去了一切地生命力一般,脸色蓦地灰败了。棒梗怔忡着,半晌,豆大的泪珠子夺眶而出,在榻上砸了个粉碎。
到底,没能说出一句话。
只是这日子终究得过下去,回不去开端,亦看不到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