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国府正门,
贾家在京中除了荣宁两府还有六房存在,例如贾代儒等,都是代字辈的长者。虽并无官身,也无爵位,但在族中行事讲话还是颇有分量的。
一顶顶荣国府驶出的轿子,去而复返,应着贾母的吩咐,这些轿中载的都是各房的长者,今日要来执行族法。
贾代儒先从头一顶轿子走下,见荣国府大管家赖大迎了上来便问道:“珍哥儿呢?怎得行使族法,族长却是不在?”
赖大笑着回道,“方才差人去请,东府大老爷说是身体有恙已是下榻不能,便就不再过来,由您领着各位长辈行事。”
贾代儒捋了捋胡须,颔首道:“并无不妥,既然珍哥儿身子有恙也不好循规蹈矩。”抬起脚,方要迈出去就望见前方还有一顶轿子,装饰华贵明显与他方才坐的荣国府里的轿子不同。
贾代儒疑惑道:“今日府上有客?怎好还做此般大阵仗?”
赖大自然不知如今内院中的情形,应声答道:“前几日府上大姑娘封了凤藻宫尚书,多半是来太监贺喜传信的。”
贾代儒便无再多疑问,便引着贾家各门的长者往荣庆堂去寻贾母。
才过了垂花门,里间却是没多少嬷嬷丫鬟在当班,贾代儒心中又升起疑虑,事出反常必有不善,拦住一个打水的粗使丫鬟问道:“可知老太太往哪边去了?”
丫鬟忙点头应道,“方才见是由一队人簇拥着往里院中去了。”
与贾代儒一同来此的长者皆是须发斑白,走了长路本就身体不适,贾代儒也只好硬着头皮安慰了一会儿,再往前赶路。
入了里间的二门,才见到乌泱泱的一众人,都挤在一间小门前。
“奇了,难道在府上挖出财宝了不成,怎得都挤在一块了。”
“兄长,你快去寻老太太,我还得赶紧回去哄孙子呢。”
贾代儒再安慰道:“不过是惩处个哥儿,用不了多久。”
再往前挤了几步,站在人前,就见贾政贾赦在房中求着什么人,贾母也立在门外似是在请,“嗯?不是说要惩罚个哥吗?”
正在此时,房中贾蓉见到立在人前的贾代儒,立即甩开贾赦贾政,大步迈出门,直接握住贾代儒的手臂,呼道:“恩师,可还记得我?”
贾代儒被惊了一跳,看清来人后,旋即点了点头,“这不是宁国府的蓉哥儿么,我怎得会不识得?”
贾蓉再晃了晃贾代儒的手臂道:“恩师,蓉少时顽劣,给您添了不少麻烦,但如今多有成长,再不是孩童之时了。”
听贾蓉还记得他的好,贾代儒面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昔日之事便就不再多提了,蓉哥儿虽是没能走取士之道有些可惜,但如今生意也是做得红火,这京城中的族人是有目共睹,也算是小有成就了。”
贾蓉颔首,“恩师,今日您来此,便是要行族法处置我,我还需为自己辩解一二。”
贾代儒一脸茫然,来之前可没人说是处置贾蓉啊。心中暗自苦恼,“你们荣国府和宁国府斗,扯我们这些个老人作什么,早知如此谁还会来了。”本来还想着能在荣国府上蹭一顿饭的贾代儒面色再不好看了。
“方才在房中之时,宝二叔拦着不让林家出府,这哪合规矩,我便上前好言相劝。可说了两句,宝二叔便是恼了,抬手就要砸玉,动静自然引到老太太到场。宝二叔气恼有我的缘由在,我也并不推脱,可还说我是因为嫉妒宝玉,要与他争,才故意挤兑,这岂不是笑话?”
贾蓉轻轻帮贾代儒拭去头上斗大的汗珠,再道:“恩师,你以为谁有理?”
贾代儒偷偷去瞧贾母的脸色,那是难看非常,蓉哥儿在外多有能为,也比不得一品国公夫人和荣国府袭着一品将军的贾赦呀。
心中敲定主意,贾代儒便想站台贾母,才要开口,就听一侧传出尖声,“贾蓉,陛下可还等着你问话呢,就快要耽搁半个时辰了。”
贾蓉转身对夏公公作揖行礼道:“夏公公再稍待些,恩师在贾族中可是传道受业之人,公正分明,马上便会有决断。”
定睛一瞧,贾代儒才发现这人群当中还有一位公公呢,而且他话里的意思是陛下要召见贾蓉。若是族法行下来,那没有几鞭子几板子定是不能的,可打了即将觐见陛下的人,这……
贾代儒抻动了下脖子,缓缓道:“以我之意,宝玉实不如蓉哥儿,蓉哥儿怎会去妒忌他。宝玉也不是个喜好读书的,定也走不了科举之道,那这做生意的能为更不用与蓉哥儿比了,老太太怕是多有偏爱,此事当真是有失公允了。”
贾母的脸色愈发的难看,场上贾家众人尽皆低着头,下人头低的更厉害,似是要埋到土里,避开眼前所见所闻。
贾蓉颔首道:“恩师不愧是有师德之人,知大义晓事理。”
再转向贾母,贾蓉问道:“老太太,族中长老此番行使族法可妥当?”
贾母看了眼一旁的夏公公,脸上满是急切,咬了咬本就不多的牙,恨声道:“妥当!”
贾蓉再走近了几步,手放在耳朵旁问道:“老太太方才所言,蓉没能听清,是否妥当?”
“今日是宝玉无故生事,老婆子代他与蓉哥儿赔个不是,往后我定叮嘱他小心与蓉哥儿来往,今日便就如此了事,族法行事妥当。”
贾母终于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砸得还够狠,脸面再不能要了。
贾蓉点了点头,“老太太不愧是荣国府中的顶梁柱,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这度量常人难比。”
“夏公公,我们走吧,得赶快去见陛下。”
一出戏夏公公也看得足够了,方才急切的脸色全然不见,露出笑容道:“好,就等着哥儿这一句了,事不宜迟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