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儿?是那只金丝雀的名字吧?”杨婵没有回过头来,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月亮看。
“嗯。”罗先没有再多说什么,伸手将桶放入井中,又打了一桶水当头淋下。
两桶水淋下去,身体表面的燥热顿时减轻了不少,但体内的燥热却还依旧,有种十分压抑的感觉。
甩了甩沾在毛发上的水,罗先伸手捡起自己的上衣穿上,拖着湿哒哒的裤腿便准备返回木屋。
“你修的是行者道吧?我哥修的也是行者道。修行者道若想速成,需要承受非同一般的痛苦啊。越是好的资质,痛苦便越大。这种痛苦,往后还会更多。”
罗先停下了脚步,抬头望向杨婵。她依旧没有回头,只是望着明月自顾自地说。
“当时他说,只要本领高强便能救回母亲,所以他很拼命。他真的成了,天上地下,谁人不知道二郎神杨戬的名号。可是母亲……”
罗先看不清她的表情,可说到“母亲”二字的时候杨婵的语气中带了点哽咽,顿了顿,她似乎恢复了些许,接着说:“我想不通,为什么要接受招安呢?天庭分明拿他没办法。”
“不是说天条也是神仙定的,天上所有的神仙都是从凡人修炼而来,只要比他们更拼命,有朝一日便会成为天地的主宰,从此握住自己的命运吗?”
“这个世界上,我从未见过一个人资质比他更好的,可他为什么……还要屈服……”
“行者道那么难,这么多年都挺过来了,如果要放弃,为什么还要开始……”
“如果没有修仙,也许我已经老死,什么都记不得了……不记得母亲,不记得父亲,不记得大哥,便也不会记得仇恨……”
杨婵喃喃自语,渐渐地言语变得断断续续,直至支离破碎,到最后口不能言,只是将头埋在膝间,隐隐约约中罗先听到了抽泣声。
“也许,你哥他有其他的原因。”罗先轻声说了一句。
杨婵没有回答,只是低着头。
轻声叹了口气,罗先低头走入自己的木屋里。
杨家两兄妹的事可不是现在的他能管得了的。
即便管得了,也不应该管。
杨戬玉帝闹来闹去也是舅舅与外甥,如来佛祖不会出手,换了罗先便不一样了。
杨戬反天没事,罗先反天可是会被压山底下一压五百年。这事儿玩不得。
那一夜罗先拖着疲倦、伤痕累累的身体,却躺在床榻上辗转反侧。
月光从窗外斜斜照入,将屋顶杨婵孤单的身影印在罗先的床头,有些悲凉。
罗先没有回自己的小木屋,也没有继续修行,而是一路走,一路走,仿佛没有目的,只是单纯地要离杨婵远一点。
在他的身后,风铃紧紧地跟着,一声不吭。
许久,罗先终于停下了脚步。
“放心吧,我没事。她瞎说的。”罗先说。
风铃咬着嘴唇,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默默攥紧了手中的拂尘,沉默着。
罗先叹了口气,道:“你先回去吧。”
说罢,又迈开脚步往前走。
“你要去哪里?”
“我想一个人静一静,放心吧,我没事。”
看着罗先远去的背影,风铃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
一路攀爬石阶,直到山顶发现无路可走,罗先才停下了脚步。
弓着背,撑着膝盖,他喘着粗气,心脏剧烈地跳动着,血液顺着经脉直冲上脑,有一些晕眩。
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这种程度的运动,哪怕是两个月前还远远没有摸到纳神境门框的时候罗先也绝不至于气喘吁吁。
可是现在……
每次的修行都仿佛变成了一次历经生死的折磨,几乎让他透支所有的体力。
仰头望去,眼前一片云海,山尖耸立。
在他的身后,是高高的峭壁。
灵台方寸山的台阶到此为止了,台阶的最末端,是一个古朴的凉亭,亭边一棵仿佛从水墨画里长出来的巨松凌空伸展着身姿,也不知长了多少年月。
这里平日里极少有人来,以至于凉亭长满了杂草也没人打理。
静静地坐到凉亭里,罗先遥望着宛如仙境一般的风景,却心乱如麻。
杨婵是个危险人物,那样的要求等同于漫天要价,但罗先真正心烦的并不是这个——“老头子,为什么还不出手?不想看我就此突破,还是……”
罗先想不通,隐隐地觉得须菩提有自己的盘算,可是究竟是什么样的算计,他不明白。
自己对这个世界的了解还太少了,以至于无法对眼下的事情做出判断,只能夹着尾巴做人。
这种想法一闪而过,却让罗先不寒而栗。
他绝不想变成记忆中孙悟空的样子,但眼下的,便是他想要的吗?
修为是必须要突破的,不为了修仙罗先那么辛苦扛到现在干嘛?
可是就算要突破,排除种种因素,罗先也不愿意和杨婵搭上边。
这杨婵摆明了是反天庭的,也许比她哥还反。
可是不和杨婵搭上边,那么又该怎么做呢?